阿浮摇头:“我往来稷夏五年多,没听说过这样一个门派啊。”
“你算是半个稷夏人了,连你都不知道?”
“我虽然有一半稷夏血统,可从小长在克林国,还被当作质子送来送去,对稷夏反而了解不多。不过能出得了简先生这样的神医,想必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地方,从简神医的行事作风来看,可能你们门派的人都比较低调吧?”
“唔,也有道理。”沙依格德担忧道,“阿浮,你说像我这般样貌出众身份尊贵的异域王子加入,会不会太惹眼了?不会被同门排挤吧?”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话虽如此,沙依格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像简生观这样的人,既能作为神医包治百病,解决时疫手到擒来,又能作为使者被派出去勘察丝路,说明这多罗阁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一个地方,怎么会如此默默无闻?
除非有人使用雷霆手段将其压制下去……
两人正坐在驿站大堂里边吃饭边琢磨,就见兼五一掀帘进来,急匆匆地朝着简生观的房间走去。沙依格德与阿浮对视一眼,在兼五一关上门之后,丢下酒菜钱就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一人留在门口贴着门,一人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靠着墙,无比默契地侧耳窃听。
房内,兼五一道:“简先生,阁主下令,让我接你……”
简生观抬手止住她的话头:“让他们进来听吧。”
门口的阿浮与墙角的沙依格德:“……”
随后兼五一把两人带进了简生观的房间。
简生观示意:“都坐吧,以后能坐着安稳喝茶的机会很少了。”气氛不由变得凝重起来,待三人全部落座,他继续说,“既然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我徒弟怎么说也算是多罗阁的弟子,至于他这位挚友……生性爱管闲事凑热闹,不让他偷听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阿浮尴尬地笑了两声:“简先生懂我。”
沙依格德忍不住问:“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行动了?”
兼五一说:“圣上还是对多罗阁难了,已经下令查抄稷夏境内所有多罗小驿,抓捕在外的掌签,想来不日就要封锁清琼山,拿阁主问罪!”
阿浮愣住:“圣上?稷夏的皇帝吗?”
沙依格德难以置信:“皇帝不是对多罗阁颇为信重吗?否则也不会派多罗阁的人前往西域勘察丝路吧?”
简生观平静道:“君心难测,这样的围剿,我们已经遇到过太多次了。”
***
一盏茶后,沙依格德终于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稷夏现今的皇帝野心勃勃,杀伐果断,登基时经历了皇位夺权,之后又开启了平叛之战。各地藩王被他削了实权,朝中文臣武将鲜血淋漓地换过一轮,民间起义也都被彻底镇压,断断续续整顿了十年,这才让稷夏重归安宁。
在这其中,多罗阁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它是皇帝未曾公之于众的枢密院。
多罗阁凭借自身遍布各地的驻点,成为这位帝王的手眼。事实证明,但凡是阁主给出的情报或建议,从未出过差错。阁主说要杀谁,只管杀了就好,哪怕先斩后查,也能查出足以威胁江山帝位的证据。阁主说要如何作战,军令下达之处,王师所向披靡。
皇帝每回登临清琼山,隔着那一层墨色深沉的帘幕,从那温润平和的话语中听来的每一个字,都决定着他的下一道圣谕指向何方。
相比于身边的忠臣良将,皇帝确实对多罗阁更加信重,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也生出一种畏惧。这畏惧日复一日地煎熬着他、拷问着他。
什么样的人,可以运筹帷幄之中,掌握天下生杀之权?
皇帝逐渐意识到,不是他利用多罗阁成就了自己的霸业与盛世,而是多罗阁一步一步将他缔造成符合它要求的千古帝王。
那位素昧谋面的阁主,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旷世奇才,也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苦行圣人。
皇帝无数次询问他有何所求,阁主都说不必费心奖赏,只要让多罗阁长久地偏安一隅即可,他只求观世,不求入世。皇帝不怕欲念滔天的人,不怕有人与他争权夺利,不怕有人索取荣华富贵,不怕有人逼他付出高昂的代价,只怕有人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的人,他看不透,也握不住。
终于有一天,皇帝再也无法容忍卧榻之旁有这样一个令他畏惧的存在。
自己不能拥有,自然也不会让与旁人。为了防止多罗阁主逃出稷夏,效力于他国别主,这位帝王决定将其连根拔起,彻彻底底地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