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厄斯问:“我们一路走来,从城外到城中,看到许多病患与死者,这是爆疫病了吧?查出来怎么回事了吗?源头从哪里来?”
闻言,那名大臣转头斥责下属:“怎么回事?怎可让不洁之人冲撞了贵客!告诫他们小心办事,不许脏了贵客的眼,我看他们是鞭子挨得少了!”
拜厄斯皱起眉头:“奴隶的罪责先放一放,疫病侵袭,犹然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即便知晓他是曛漠的小王子,那名大臣也显然不把这样一个孩子放在眼里,理所当然道:“疫病乃是天灾,是大金乌神降下的神罚,谁该死谁成活,这些自有圣教安排解决。再说眼下城中都已控制住了,不需要我们来想什么对策。”
他殷勤地朝向简生观解释:“简大人不必为此忧虑,王宫内外早已请圣教徒用烈阳辉印照耀驱祟,用光明圣水冲刷洗涤,不会残留任何污浊,尽可安心想用佳肴美馔,住在我们王宫里最是稳妥舒适了。”
简生观摆了摆手,不肯上他们的马车,只牵着自己的骆驼往前走:“舍香城病患最多的地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大臣连忙阻止:“简大人,简大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平民区污秽不堪,疫病最早就是从那里传开来的,大人您身份尊贵,万一在那里沾上什么不洁之物,染了疫病,叫我怎么回去向陛下交代啊?大人还是随我去王宫落脚吧,陛下还要与您商讨丝路之事呢……”
在远处街巷的各个角落里,简生观看到许多一闪而过的人影,有些是出于好奇,歪着脑袋看热闹的孩子,有些是病骨支离,渴望着一线生机的患者。他们大多是平民和奴隶,生怕惹恼了贵人,偷偷地看上一眼就又缩了回去。
看来先前那些掮尸者已经把他的话传了出去,只要他循着这些人的踪迹,找个合适的地方开诊,大家自然就会找上来,倒也不必麻烦这些犹然贵族心不甘情不愿地带路了。
于是简生观道:“丝路的事情不急着谈,我本就是大夫,先看看这疫病怎么回事。若是失控扩散开来,犹然王都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了,更别提什么丝路,总不能让人家商贾从一座死城里路过吧,也太不吉利了。”
大臣还想再劝:“简大人,简使者,疫病的问题有圣教解决,真的不用劳烦您老人家……”
“圣教有圣教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多一份助力就能让百姓早些摆脱疫病,何乐而不为呢?”简生观好整以暇地说,“难道你们希望我回稷夏禀报,说犹然这里疫病肆虐,久治不愈,难以维持丝路畅通吗?”
“不不不,怎能这么说,都说了这是天灾,是意外啊……”大臣尴尬辩解。
“行了,与其在这儿多费唇舌,还不如去向你们陛下回禀!”拜厄斯听得不耐烦,别人不把他当一回事,他说话便也不客气,“还不明白吗?简大人要去平民区开诊治病,这是他勘察丝路、体恤民意的手段,不会随你们入宫赴宴的!”
说罢,拜厄斯就跟着简生观继续深入街巷,来到了舍香城的平民区。
***
话虽然放出去了,但拜厄斯自己对诊治平民和奴隶这件事还是有些抵触。
身为贵族,阶级观念在他们的认知中根深蒂固。在他看来,为了救这些人而增加自己和稷夏使者的患病风险,实在得不偿失,还会大大影响他们勘察丝路的进度,这是他母亲反复教导他的凡事要学会取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摒弃对自己无关紧要的。
可他刚刚听那位犹然大臣说话,又气不打一处来。不仅仅是因为那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处处小觑怠慢,更是因为他句句都在推卸责任,只一味要把他们迎进王宫里看歌舞升平,仿佛外头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们都不存在,根本不值得在意。
这让他觉得心中烦闷且别扭,反而不想顺着那些人的意思来了。
简生观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听他的,而他必须要听从这个人的,所以他干脆跟过来,看看这个稷夏老头要搞什么名堂,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神医。
在破旧颓败的平民区,简生观如同刚到曛漠时一般,支起了自己毫不起眼的小摊子,挂上了那块“神医看诊”的破布幌子。
66续续有人围在了他的摊子前。
最先来看诊的是那几名掮尸者,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瞥见抱臂站在一旁的拜厄斯,又本能地想要找地方回避。
简生观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拜厄斯,说道:“你站远点,别妨碍我看诊。”
拜厄斯气急:“我站远点?我站远点?我堂堂曛漠王族,还要给他们这些人腾地方?应该是他们躲着我才对!”
简生观不为所动:“要么站远点,别瞪着眼吓唬我的病患,要么戴上我给你的布袋面罩,给我打下手。”
拜厄斯深吸气,默念三遍自己不能得罪稷夏使者,然后戴好面罩靠过来:“你这儿什么都没有,我给你帮什么忙!”
“先给我铺纸磨墨吧,再打盆清水来。”
“你敢这么使唤我哥吗?”拜厄斯自己磨墨,让仆从去打水。
“你哥要是在,比你忙多了,我要让他给我送药配药熬药,还要挨个给他们上药试药。反正他是我徒弟,使唤起来更顺手。”
“当你徒弟可真倒霉。”拜厄斯小声嘀咕,“等等,你空着手来的,也没带草药啊。”
“不急,一会儿会有人送来的。”
简生观说得没错,不一会儿就有人带着犹然国王的旨意巡城,将整个王都能找到的药材都给他们送了过来。同时给他们搭建了遮风挡雨的临时棚屋,安排了几个当地大夫帮衬,还把他们落脚歇息的地方从王宫改到了平民区附近的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