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州镰山脚下,有一村落名为镰村,村民世代耕田,播种物多为小麦。
虽然镰山的小麦可以一年两熟,村民也可以在山里寻些山货,丰富口舌。
但事实上,村民们饱受饥饿折磨。
一方面,齐梁州没有地主,但有征粮官,每个季度收获的粮食,要被征粮官拿走九成,剩下的一成刚好填饱村民的肚子。如果粮食收成不好,那只能等着挨饿。
另一方面,齐梁州盗匪横行。那些盗匪也曾是吃不饱饭的农民,每当粮食欠收时,在征粮官的压迫下,总有人选择落草为寇,挥刀向更弱者,让勉强维持生活的普通百姓雪上加霜。
所以,每逢丰收之季,村子为了能交够足够的粮食的同时不会在下个季度饿死,会给当地有足够势力的匪帮一些奉粮,俗称保护费。拿了保护费的匪帮便负责保护这个村子,让他们不受其他匪帮骚扰,安稳度过一个丰收季。
齐梁州的百姓不但要养活城中的妖怪,还要养活山里的土匪,最后才轮到养活他们自己。
所以,镰村的村民年年吃不饱饭,但生活勉勉强强还算能过得下去。
但今年,镰山来了一位不之客。
村民们忙碌地收割成熟的小麦,其中九成要交给即将远道而来的征粮官,剩下的一成,还要分一半给坐镇镰山的匪帮,五十来号人,领头的名为花和尚。
可这天忽然狂风大作,那黄风卷成一团十丈宽的漩涡,在庄稼地中游走,将小麦连根卷入到风中,其所经过的地方,都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黑土。
村民们纷纷逃离,躲在屋檐下,绝望地看着那狂风卷走这一季的收成。
他们虽然没有被黄风伤害到,但一只脚已经迈向了死亡的囚牢。
那黄风一边忙着收割庄稼,一边传来怪叫:“都是我哒!”
浑浊的旋风之中,探出幽幽的一双细长的绿眼,盯着逃跑的村民,十分满意地笑着。
他呼地一声钻进村子,把堆了六尺高的粮堆夷为平地。
有愤怒的小孩冲那风眼里扔石子,但他也不在意,卷起小麦呼呼地飞走了。
细长的绿眼乐成了两道弯钩,四处查看着,还有好几十亩田的庄稼。
似乎有一怪模怪样的人影沿着田间小路,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黄风怪声说道:“这块地已经被本大王相中了,识相的话就快快滚开!”
那人亮出了右手那把白晃晃的大刀,三步并一步往这边奔跑而来。
黄风立刻调转方向,呼呼地逃离了那个人影,一头钻回到村子中,夹着麦粒的狂风刮得村民们睁不开眼。
丁伍仁咧嘴大叫道:“别跑!”然后拖着大刀急朝村子里奔去,从眼神溢出了杀意。
然而他的杀意并无宣泄的可能性,因为他的敌人是一阵风。
那黄风见情况不对,立刻裹挟着所有的小麦往空中飞去,在空中犹如一卷昏黄色的丝绸,飘飘荡荡地飞进了山中。
丁伍仁见那黄风无影无踪了,顿时泄了气,愤愤地将大刀往地上一插,口中喃喃:“哪来的妖风。”
四周围绕着他的是村民们恐惧的眼神,杀妖不成,自己还被当成了妖怪,挫败感油然而生。
气氛有些微妙。丁伍仁尴尬地耸了耸肩膀,然而肩膀处血肉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咳。”他清了清嗓子,用最和善的语气,对周围的村民们说:“内个,可以给口水喝吗?”
村民们畏畏缩缩,脸上满是恐惧与愁容。
丁伍仁站在村子中央,孤立着犹如一颗老树。沟通的尝试显然失败了,妖与人的隔阂犹如分割世界的天堑。
他想起在笼屉府地底下的仓库,铁笼堆成的山里关着的作为食材的人。此时村民们的凝视虽不及那时的赤裸,但也足以让丁伍仁感到深深的不安。
“唉。”他长叹了口气,缓缓行去。
英雄执行失败。丁伍仁留下的只有无比惆怅的背影。
“大侠哪有那么好当啊!何况还是我这样的怪物。”他低声抱怨道,心中觉得,以后的人生恐怕只剩下孤独。
他沿着穿过村庄的大路缓缓离开,近处的农田,远方的山脉,依然是寂寥的一片,没有任何目的地。
“当官儿的妖怪来了!”
身后传来一声幼童的大喊。
丁伍仁看见另一条大路上,似乎有一纯黑色的尖底的大斗,往村子这里缓缓行进。
远远地估算,那铁斗少说也有五丈高。
铁斗上捆着几条铁链,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征粮官来了!”村民相互转告,村子顿时哀声一片。
丁伍仁定睛一看,只见一精壮男儿,赤裸着臂膀,用浑身捆缚的铁链拖住比他高好几倍的大斗,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
那壮汉顶着的是颗硕大的野猪头,棕毛延伸到胸膛,两颗獠牙弯到耳根,双眼灰蒙蒙,毫无色彩。
他每走一步,赤脚都会重重插入泥地,纵使铁链勒进肉里,也要绷紧全身的肌肉,全身力,将那几十吨重的铁斗往前拖动一点点距离。
肌肉似乎即将要竭力,可却从未竭力,铁链似乎隐约要绷断,可也未曾绷断。
猪鼻中喘出的热气,似乎能点燃空气一般,是肉眼可见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