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廷艾反应过来,接上道:“我也以为是别的叔伯呢,仟儿拉我来看,我看是你俩,告诉她绝无男女共处一间马车发生什么的可能,但她坚持不弄一辆马车在后边偷偷跟着,非要同乘一辆——哎哟,你踩到我啦!”
仟儿这脚下得很重,因为严廷艾等于是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她辩解道:“不是,我们是想弄一辆马车在后面跟踪,但那马车太老了,年久失修,后轮之间轴距有些倾斜……”
“你怎么知道,你测过了?”覃翡玉问。
这题严廷艾会,“我刚一脚踹歪的!”
又狠狠挨了仟儿一脚。
-
在郊区下车,左右环顾入眼尽是一片茂绿。马车行至山脚,就不能再往前走,须得步行。但是在山下就能听到隆隆巨响,浩荡凛然,撼天震地,犹如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什么地方?”我问覃翡玉。
他回答:“睽天关。”
“附近有瀑布?”
“嗯。”
“山上有什么?”
“桃花。”
怔愣一瞬,又到了桃花芳菲的时节啊。
提起裙摆往山上走,山路通常崎岖不好走,但这里被游人踏过无数遍,形成一条不宽不窄刚刚好的石路。再往上还有栈道,可以好好观赏瀑布的壮观宏伟景象。
仟儿跟严廷艾在前面打打闹闹,我走在中间,覃翡玉在最后。
一面走一面跟他絮絮叨叨:“假若不是桃花节,我也不会在这儿。当年那宴会被我搅黄了,后面全是来报复我的……”
“我知道,”他淡淡说,“原来那火是你放的。”
“我没纵火,它自己烧起来的。”这是事实,我必须跟他讲清楚,“那是事故,跟我没有一文钱关系!”
水声逐渐闻近,严廷艾跟仟儿的大呼小叫渐远,我走得慢,恨不得把裙裾鞋子甩开,脱了再走。覃翡玉长腿一迈,只要没几步就能追上我,害我不得不加快速度,他不得不放慢。
“记得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跟你说过,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人。你在南城被带走的时候,我刚到那里。”他轻声缓慢道,“你在此之前跟尹辗是没有接触的,一系列安排才导致他恰巧出现在那里,也就是说,”他顿了顿,“尹辗是在那时候知道的那件事,对吗?”
我驻足,猛地回身,瞪大眼睛。
分不清是瀑布的水声还是我的心跳声更大。
不可掩饰的是我脸上的震撼,惊恐,以及不可置信。
答案就写在脸上,一览无遗。
他知道了?
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知道多少?
还是装出来只是在试探我?
该相信什么,该推测到哪一层,短短数息内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的情况,以及这些情况对应的结果。我无法思考,进而凌乱,失语,木讷,发怔。
而他平静漠然地注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突然觉得去瀑布底下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要下山。”我绕开他,想径直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抓住我的胳膊,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又放开了我。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你在躲什么,你在逃避问题。
是不是该说他天性善良,决定放我一马。
但下次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
仟儿跟严廷艾欢欣雀跃着回来,疑惑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覃翡玉抬头看到她,“先上来。”却没过多解释,两人在车里坐下,又看向我,只好说:“我不太舒服。”
仟儿看我脸色不好,没有怀疑,关心了几句。覃翡玉始终在打量我,而我选择眼神回避。一是害怕暴露自己内心的惶惶然,二是想一笔带过,不再触碰这个话题。
“公子,”仟儿唤回覃翡玉的注意力,“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江边,江边有酒。”他说,“桃花酒。”
这江藏在幽林僻谷之中,高崖两壁,爬满怪石嶙峋。水天一色,晦暗无光。覃翡玉在江上租了一小舟,船夫撑着长篙等在船头,山水意境浑然天成,自可入画。
驶一叶扁舟穿行于江水之上,那感觉相当惬意。我却没有仟儿严廷艾那样的跃跃欲试,只觉得后背脊一阵阵地发凉。覃翡玉站在船上,回身对我伸出手来:“上不来么?”
神思回笼,不再看着脚下的江水,我说没有啊,一步跨到船上。
这是条不大的乌篷船,但足够四五个人在船上喝酒,煮茶,闲谈。出船坞看风景,也是极好的。缓急适中的水流加上风向,一路顺流而下,不用如何费力撑篙。水道蜿蜒曲折,渐渐进入一个峡谷,头顶只有一线天。仰观其景,不自觉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