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定周若灭,各国皆散,必然互相吞咬,以谋天权,是为大乱。
你长姐殷广,太过优柔,且身有残疾,不适帝位;幼弟殷止,武功天赋卓然,却过于莽楞,亦不适承储,吾若夺权,又无后继,万里江山又将倾覆。
八岁之前,我教你帝王权术,教你战术兵法,后你虽于定周为质八年,但来往书信所述、暗探消息所传,我仍知你勤耕不辍,才智有成,心有大义。
现下,你若无夺储之心,以母之能,可保亓徽无虞,然亓徽之外,无力帮扶;你若欲夺天权,母必将全力助你,信以你之所能,以你之所心,必能救万民于水火,重建海清河晏。
望吾儿早下决断,切切。”
看到最后一个字,殷上面色平静地合上书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雷,好似有什么易燃之物投入血液,让她整个人都灼烧了起来。
一时间,她点火烧信的手都在细细地颤抖。
火苗在她手中轻轻跳动,很快舔上信纸,在殷上眼前变换着形状,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八岁之时刚入宣室殿时的场景——点金萃玉的九九玉阶,威严恢弘的高屋大殿,盘旋着巨大金龙的楹竹,一抹千金的龙涎瑞脑香……
文武朝臣分列两旁,天下之主高居庙堂。
……
骨枯黄土,成就天权。
……
信纸烧尽,最后一点火星燎上了素白的指尖,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殷上。……
信纸烧尽,最后一点火星燎上了素白的指尖,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殷上。
她手指弯曲,把仅存的那一点热烫的灰烬握入了掌心,一步步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了窗户。
天光迸入,照亮了她的挺拔的轮廓。
良久,她才极轻、极轻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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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中秋无宵禁,街市上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殷上一行人从璞兰台出来,身后几个护卫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索千钰和周相寻每年都出来玩,可依旧每年都很兴奋,殷上跟在二人身边,不断和周边的百姓擦身而过。
走过这条小巷,便是懿安城内最为热闹的永松水街,抬目望去,便可看见点点银灯缀满了水中、岸上,而河上船工纵着数苇兰桨,渐次从布满水灯的河面划过,细听之下,不知是谁在楼之上低眉信手轻弹琵琶,引得无数游人驻足。
穿过落花浮荡的水上廊亭,便能看见河对面游人如织的寺庙,听闻此庙求姻缘很灵验,即便今日不是七夕,仍多有年轻男女携手来到此地,盼求天成佳偶,良缘永续。
周相寻虽然没什么喜欢的人,但架不住她对什么都感兴,拉着几人一把踏进了此地。
殷上无奈,道:“你都没有喜欢的人,来求什么。”
周相寻道:“你怎知我没有,玩一玩就是了,话这么多。”
几人随着人流,取香,拜月,抽签,殷上也抽了一根,翻出来看,只见那签写道:神佛护持,有灾无危,遂生平志,到底荣归,此卦久雨初晴之象,凡事遂意也。
周相寻闲不住,抽了自己的签就过来看她的,看了几眼道:“诶呀,你这签不错呀,你求的是姻缘么?”
殷上但笑不语,又把签文交给那解签的师父,问道:“但求何解?”
那师父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签,反而先看了她一眼,才开口熟稔道:“此签家宅中平,自身祈福,求财未遇,交易待时,婚姻随意,移徙吉,行人阻,寻人迟,失物见,病禳星,坟旧吉。”
周相寻听了,道:“婚姻随意?多随意啊,”她又问殷上:“你求的是姻缘吗?”
殷上摇摇头,但依旧没告诉她求的是什么。
几人求完了签文,又捐了点香油钱,取了一块木牌,说是可以写下心愿,挂到院中的那颗榕树上。
于是这七八人便蹲在墙角,拿着一支沾饱墨的和空白的木牌,可想来想去,一时间却难以下手。
良久,蹲在殷上身边的索千钰才轻声道:“……那写个早日回家吧。”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落下了第一,身侧几人为他所感,都纷纷写下了同样的心愿。
拿好写完的木牌,几人站到榕树下,那树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成千上万的红绳,大多都是求姻缘、平安或是财运的。
周相寻正和一旁的周垣等人商量,想要对方把她托起来,这样就可以挂得高一些,殷上倒是无所谓,轻轻一跃,随手挂上了一个枝头。
枝叶摇晃,月光斑驳。
那木牌上的字铁画银钩,写道:盛世将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