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沉静中跳跃,白色雾气袅袅升腾。阅茗堂中,除了窗外水车卷动潺潺流水的碎响,便再无其他。
一切仿佛回到他们初次相遇,相对而坐那时。
“那么小的一个法器,是如何变成了如今的湖泽?”
茗城看了眼窗外的桂花树,好奇问。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母亲的眼泪。”胤昭平静斟茶,缓缓道。
“万相镜会随着持有者的心境生变化。而且,这幻境原本很小,除了这间屋子、这片竹林,便是前方那处悬崖。如今不过才百年,它自己居然又生出了如此多重幻境,倒真是令我意想不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带了些期待。
“那为何它会落到这里?你为何这百年以来都不曾现?”
胤昭扯了扯眉,嘴角勾起柔和与温暖:“彼时……冥王以为你只是想让那孩子往生极乐,才答应你献祭修为便将其交出,却不曾想……你竟以此改变了万相镜。”
“冥王哪敢得罪神庭,吓得他当即便追了进来。结果与你打了几个回合,胜负未分出来,倒是把这个法器给彻底打丢了——我们便也从镜中落了出来。”
“还真是荒唐!”茗城长叹了口气。
“其实未分出胜负,也是你为冥王留了个面子。”胤昭收住笑容,打量她的尴尬。
关于那女孩,他亦是很久之后才得知,茗城为讨一个灵魂,曾向冥王献祭了自己数千年的修为。
“献祭修为……这的确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她摇着头,对自己昔日的种种荒唐之举顿感惭愧。若非任性妄为,封印神庭也不会令她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那时我从不在意身上修为法力有几何,天天除了打架斗殴,便没做过什么正经事。不是在魔界惹事,便是在地府闯祸。五界之内,也只差九重天未去斗一斗了!瞧瞧魔界那几位,每次见了我都那么阴阳怪气……”
她将茶杯端到嘴边,熟悉的清香令她心生惬意:“许是我这修为来得太容易了!”
“可是我却很欣赏你的这份肆意洒脱、这份悲悯大爱,正是它们,才救了许多人。”胤昭噙着笑意,不断平复心底莫名的冲动。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荒唐的——”她喟道,“当年为了给师父的冠寻一块晶石,我曾把人家计蒙的漳水掀了个底朝天,还管人家叫妖精!”
胤昭抿嘴忍笑,听她说下去。
“计蒙是谁?那是陪先天帝上过战场的上古神只!若换作是我这性子,受到此等羞辱,早告状到师父面前去了。”她撇起嘴,“结果跟人家打赌输了,还赔进去个云时!”
二人陷入短暂沉默。
“你……”
“我……”
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令彼此相视笑起来。他们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坦然又开心地坐在一起聊天过。
胤昭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笑过之后,茗城清了清嗓子:“我一直很好奇,做了数万年天界帝君的胤昭君,究竟是如何得知那凡间的烟花之地?又是何故……要以花娘做眼线,来打探消息?”
留宿春香楼、传音公子与花娘琴舞对乐,始终横亘在她心尖上。
胤昭笑意盈盈,毫不掩饰那来自心底的宠溺:“你可知,第一次将我带去那烟花之地的人,是你。”
回想起彼时在凡间,她曾不怀好意地说要带他去“见识凡间花色”,哪曾想,她带自己来的竟是这烟花之地。
当他被围困在青楼门口时,不知所措又惊恐万分。而乔装成男子的茗城,却只站在一旁,看戏般地笑弯了腰,随着那些花娘也将她拉进青楼中、同样露出无措表情时,他反而好笑起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才落座,其中一位娇艳欲滴的花娘便眨着媚眼,冲着茗城露出了然于心的谑笑。
“像姑娘这般陪着自家相公出来游青楼的,可真是前所未见。”
二人闻言不由讶然。但很快,茗城的脸上因花娘的戏谑生出一丝红晕,慌乱着解释:“我们不是……”
“我娘子向来风趣,”胤昭却毫不避讳地抬高了嗓音,含笑道,“姑娘切莫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