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无论在何处都招人喜欢,”询春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一眼,微笑着颔,继而却又不禁皱眉叹气,“只不过平日里也不见他穿的这么鲜艳……兄长,英神君最不喜张扬,他这样恐是会被责骂。”
“随他。”观御收回视线,今日一早他去寻涟绛时,昨夜还难过的像是随时会掉金豆子的人就已经穿着一身红裳,好似能去人间是天大的喜事一般,甚至兴高采烈地拉着他问他俊不俊俏,简直与昨夜判若两人。
有时候涟绛那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他着实参不透悟不清。
他与涟绛同为叹花堂的弟子,今日本该一道去人间历练,但昨日一事让妖族逮到了起兵的理由,不周山遇袭,玄柳与诸神商议后最终决定由他带兵平乱,一来将功补过,二来也好借机让他在三界中立下威望。
因而如今他只能远远看着,目送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的人离开。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想关涟绛一辈子,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纵使这一生都得不到爱,那么恨也无妨,终归是只让他看着自己,看着那些阴暗、扭曲和疯狂。
但他又比谁都舍不得看涟绛掉眼泪,比谁都希望涟绛一切都好。他要他的小狐狸,一生顺遂,万事如意。
询春见他紧攥着拳,沉默少顷后终还是半挑起眉毛道:“小公子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他今日穿成这样会不会是有意要惹恼英神君?”
观御转头朝他看去,他思索片刻,斟酌道:“我听小止说叹花堂一年会分两批带弟子们去人间,一次在开春时,而另一次则是在秋季,也就是现在。小公子兴许是想等来年看开春再……”
他正说着,底下忽然一片哗然。
或是好奇,众多弟子人挤着人,径直围向长阶下一侧的玉石柱。人群中,涟绛格外懒散闲漫地半倚在柱子上,雪白的长搭在红衣上,不知何故,上一只墨玉簪子稍微歪斜。
他脸上的笑意很浅,一眼看上去像是平易近人,但真仔细看又会让人觉得疏离,好似整个人都拢在雾里一样。
一个白衣墨的少年站在他面前,面容白皙,双颊微红。他手里捧着一只桃木匣子,匣子里静悄悄躺着一把流光溢彩的折扇。
询春微眯起眼仔细观察一番,而后恍然大悟般地稍往后仰起身子:“原来是他。”
观御转头,他接着说:“麓山金家的小公子金寄枝,不学无术耽于声色也就罢了,我听说他还有些奇特的癖好,专挑相貌出众的少年下手,纯是个废物,也不知怎的他竟也来叹花堂习法……你去哪儿?”
观御脚步微顿,脸色阴沉若暴雨将袭。询春却不害怕,故作忧愁道:“小公子涉世未深,那姓金的又诡计多端,只怕是要被骗得连衣裳都扒干净了。”
话音未落,观御已然消失在眼前。
“真是两个傻子……”询春眼角噙着无奈的笑意,招手让仙侍扶他回去歇息。
而观御顷刻间已走过长阶,疾步朝着人群那边走去。
人群外围有几个人先瞧见他,随之脸上神情微变,纷纷低下头拱手作揖,不敢直视。
涟绛听到动静回身,瞧见他时眼底笑意倏然有了重量,清晨的阳光洒进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闪烁的波光。等不及他朝自己走来,涟绛索性大步跑向他。
他在观御面前驻足,并不理会旁人探询的目光,只问:“你还没走啊?”
观御却未看他,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到金寄枝身上,比数九寒冬的风还要寒冷凛冽。
金寄枝抱着匣子不为所动,甚至挑衅地冲他勾勾嘴角,故意朝着涟绛道:“绛儿,银雀扇你先收着,赶明儿我得了空,再给你寻一把更好更顺手的。”
“我不要,”涟绛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半分面子都没给他留,“观御给了我好多扇子,都比你那把好看。”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起哄。
观御微微侧目睨视他,知他并无刻意炫耀的心思,只是实话实说。但这些实话落在旁人耳里,必然会被添油加醋传成不堪入耳的传闻。
金寄枝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铁青绿,恨恨道:“银雀扇是我特意从雀族长老那儿为你求来的,这扇子虽不及太子殿下赠你的那些名贵,但也是我一份心意。”
闻言,涟绛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他原先以为金寄枝当真不学无术,行事鲁莽,便心想着挫一挫他的锐气。但没想到他竟如此沉得住气,甚至还有心思在话里给他挖坑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收这份心意是他气量不够,如若收下,又恰好遂他的愿,自找不痛快。
但可惜
涟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金寄枝压根不知他从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张了张口,正欲噎金寄枝几句,未曾想观御会破天荒地先开口道:“本王早先听闻金公子逢人便以银雀扇相赠,执意博佳人一笑,却不想,金公子原不止是赠佳人以扇。”
到了嘴边的话复又咽回到肚里,涟绛稀奇地打量他,忽觉心花怒放。
金寄枝的脸色却好看不到那儿去,但又碍于观御身份,不敢加以顶撞,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