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的目光中仿若有无数利刃,在对方的面上逡巡。
而苏晗则始终带着微笑,坦然相对。
良久,萧烈方骤然长笑:“好你个苏晗苏仲卿,千般谋万般算,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目的。”
苏晗显得很谦逊:“苏某只是给四殿下多一个选择而已。”
“在你的谋算中,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其实,苏某的谋算并不能影响到四殿下的决策。太子与凌王究竟谁才是好的合作者,相信四殿下自有论断。”
萧烈在策马离去时,只留下了一句话:“苏仲卿,这个世上总有你谋算不到的东西!”
彼时,落叶萧萧,枝头秃,入冬了……
亲呀么没亲着
虽说大理寺卿按照品阶来说只是正三品,在高官大员满街窜的帝都算不得什么,但大理寺只受皇上派遣,有权查勘所有与官员以及皇亲国戚相关的案件,论断可不受任何干扰直达天听,地位举足轻重。
苏晗年仅二十有三便坐上了这个绝对堪称皇上心腹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顿时成了最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
前任大理寺卿乃是当今皇上太子时期的太傅,德高望重老成持重,然而难免失之保守凡事但求无过不求有功。苏晗做了少卿后,锐意进取雷厉风行,接连破了好几件陈年旧案,圣心大悦,老太傅便趁机请辞告老还乡。
苏晗之前一直多在地方上查案,京中只听闻其为达目的手段极是凌厉狠辣,便是因了他所提供的证据,各级主要官员或遭贬或遭撤,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折了将近一半。而且无论是还是凌王党,只要落到他的手上皆一视同仁秉公处理,竟当真半点儿也不涉及党争,只效忠于皇上。
不过对这样的传言,还是有不少京官不以为意的。毕竟是皇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岂是个小小的三品官儿能动得了的?然而在苏晗上任仅一个月便扳倒了工部尚书后,抱着此种观点的人都闭了嘴。
既是风头正健的新贵,自当有像样的府邸。
苏晗和胡悠在两年前的春末便搬入了与白家药堂一街之隔的‘苏府’,门庭不大布局方正,内里简约而雅致,配有丫鬟杂役十数人。
处所是白朔挑的钱也是他垫付的,下人有一半是凌王亲选送来的,另一半则来自于太子府,苏晗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衣食住行的水平骤然提升了好些档次,出入有人跟着凡事有人伺候,胡悠却只觉得憋闷,成天介要么跟白朔到处鬼混,要么跑到‘听音阁’逗越来越可爱的安儿,要么就是在凌王的武场和猎场里骑马射箭,偶尔也会应太子妃之邀过府喝喝茶听听戏,总之很少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反正苏晗一年至少有十个月在外查案,他不在,所谓的家便没了意义。
也正是因为苏晗常年不着家,回来后也是忙得连影儿都见不到,那扑倒大计便只能万分悲催地一直搁浅着。
按道理来说,已经快满十七岁的胡悠绝对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作为她唯一亲属的苏晗对此表现得极其紧张,所有上门提亲的人都被他挑出了这样那样的不合适而最终未果。至于他自己的亲事,则以定然要先为外甥女找到归宿之后再考虑为由,让那八字的一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动笔。
总而言之,甭管外界的条件如何变化,这舅甥俩相依为命的局面依然照旧。
不过随着苏晗终于将工作重心转移回京城,胡悠那颗饥渴已久的狼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帝都的冬季来得早,且一来便势头汹汹,寒风呼啸雪纷飞。
苏府早早的便在各屋摆上了火盆,尤其是苏晗的书房和卧室,更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从不熄灭,随时随地保持着那股浓浓的暖意。
这些都是胡悠安排的,因为苏晗畏寒。
自打三年前的那场大病后,苏晗便一直没有恢复到之前的强健状态,每逢季节转换时总要小病几场,尤其到了冬季,一不小心就会染了风寒犯咳嗽的旧疾,常常咳得天昏地暗持续好些天都无法痊愈。为了这个,主治医生白朔没少挨胡悠的奚落。
冬阳落得早,刚吃完晚饭天已墨黑。胡悠无事可做,便窝在苏晗的书房里边看闲书边等他回来。室内温暖如春,没多会儿,就脱去了外袍仅着贴身小袄。
苏晗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见她正如一只小猫儿似的侧身蜷伏在长塌之上,柔顺的秀发披散于枕边肩背滑落于脸颊颈项,合体的衣衫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轻浅绵长的呼吸让卷翘的眼睫微颤。
他的悠儿,真的长大了……
唇角上扬的弧度随着视线的转移而终止,眉峰一蹙摇了摇头,悄步走上前来,将榻旁薄被覆上。
动作虽是轻柔,胡悠却还是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冲着俯身的人咧嘴一笑:“小舅舅,你回来啦?”
苏晗把被子给她压紧,沉着脸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么冷的天,就敢穿成这样光着脚睡,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是这样胡来的吗?”
“屋里热得很,没关系的。”胡悠随口辩驳了一句,见他还穿着带着雪花的大麾,连忙坐起来推他:“都被融化的雪弄湿了,还不快换一件去。”
“你也把衣服披上,鞋袜穿好,不然就回自己房里睡觉,省得我看了闹心。”
“知道啦知道啦,你越来越罗嗦了。”
苏晗脱下麾裘挂起时,想必是被所带的寒气所侵,忍不住咳了几声。
胡悠知道,现如今这咳嗽声几乎已经成了苏晗的标志,不知有多少人将之视为催命的丧钟,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然而在她听来,却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心疼。
自屋角的小火炉端来一直煨着的药粥,放在案几上:“这是照着白朔新开的方子做的,说是对你的旧疾有好处,熬了三个时辰刚刚好,快点喝了吧。”
苏晗裹了件半旧的棉袍,踱过来打开盅盖闻了闻:“这家伙把我当成试验品了是不是,隔三岔五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不过是有些小毛小病,也亏了他数年如一日的死磕不放。”
胡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积点儿口德吧!人家堂堂白家二公子的名号可是已经被你这小毛小病砸得连渣都不剩了。如果再治不好的话,大概就要无颜苟活于世,干脆跳河撞墙去算了。”
自知理亏,也不想与她在这件事上多做争论,苏晗无奈笑了笑,乖乖将参了药材的粥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站在一旁监督的胡悠,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白朔死也不肯说确切的病因,但她却明白,必然不是所谓的‘小毛小帛,而且十之是跟所图之事有关,否则,凌王不至于一提起来便难掩愧疚。
“晚上的应酬居然难得没喝什么酒啊,我还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呢!”
苏晗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凑过来嗅个不停的鼻子:“狗鼻子不灵,喝得少不代表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