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忽而自身下抽出了一把弓。
这把弓的模样,几乎与追月弓一样。
只是弓弦处的金芒变成了银芒。
闪闪烁烁的银芒在幽暗的马车厢内,就像是天上的星屑,纷纷洒落。
这把宝弓,在一个醉鬼手里。
醉鬼抚摸着宝弓。
“好弓啊好弓……郑峤想要这弓,算他有眼光……你非得嫁五姓,不嫁郑峤,嫁给谁?郑峤好歹能开弓,好歹能射箭,好歹没服五石散,没染上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他还知道为自己争取,哪怕只是争取一把弓!”
他嘴上劝慰着端木桃,但说着说着,却突地怒目圆睁。
“虽知道争取,却还是个废物!我的女儿竟要嫁给这样的废物吗?!”
只见他蓦然翻身而起,如一只睡虎,骤然苏醒。
他一手秉弓,一手持箭。
弓拉满圆,脱手射箭。
这势大力沉的一箭,对着马车车窗外一柄成人合抱的树激射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
只是射箭,竟射出了这炸雷般的响声!
等那雷声过去,端木桃再看,只看见马车外,被贺不凌瞄准的那棵树的树心,已被重箭直接贯穿。
她怔怔看了一会,又回头看车厢内父亲。
父亲重新卧下了。
酒水撒了满身,更洒在那把宝弓上。
不再是只猛虎,而是只病虫。
她为自己婚嫁命运的伤心退去了,一种更深的悲哀无声蔓延开来。
父亲母亲本也应该是一对伉俪。
可是忽然之间,世祖驾崩,父母和离,因为门第不配。
就是这样的过往,叫她母亲认定她的婚姻,只能在五姓中选。
只能是五姓。
她转头离去。
马车之内,贺不凌还呵呵笑着。
一边笑,一边喝,一边喝,一边哭。
他摸着宝弓。
宝弓啊宝弓。
我还能骑大宛马,我还能开九石弓。
我还能大碗喝酒,我还能大口吃肉。
可我的君主呢?
带我驰骋沙场南征北战,带我封妻荫子功成名就的主人呢?
他龙驭宾天,做天上逍遥快乐的神仙去了,却丢下我们这些追随他的人在尘世中苦熬!
我们年还富,我们力还强,又有何用?
他的儿子都死绝了啊。
他只剩下一个女儿。
这女儿竟还能开弓,竟还有武勇!
这天下间的事,怎么这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