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林真看到路邊有家居然沒因為風雪天氣打烊的小店,連人帶被子抱著顧栓子進去,讓老闆娘颳了一碗又香又粘糊的粥油。
他把熱乎乎的粥油放到桌子上,舀了一勺吹涼,剛遞到顧栓子嘴邊,全身都是刺,根本不容許任何人靠近的顧栓子猛地抓住他的手,裂了許多口子的嘴唇迫不及待地含住勺子,唇上立馬流了許多血,將勺子染紅。
「……」
林真不是個大好人,但是一個孩子在自己面前這樣,他受不了。
他默默把顧栓子蓬亂的頭髮攏到背後,忍不住說了一句話:「你和周濤回去後,發生了什麼事。」
含著勺子的顧栓子身體一頓。
他想起自己剛跟周濤和馬氏回去那會兒,馬氏把家裡最寬敞的屋子騰出來給自己一個人住,吃的不是雞蛋就是白米飯,三五不時還有衣服穿。
周濤家的三個孩子對自己也好,一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頭。
那時的顧栓子其實隱隱鬆了一口氣,要不是林真和那個男人的事情被他親眼撞到,他也不會跟著來完全陌生的舅舅家。
他知道自己脾氣不好,經常被村子裡的人說調皮搗蛋,所以怕給舅舅舅母家帶去麻煩。
那是什麼時候事情慢慢變了的呢?
顧栓子嘴唇成了一條直線,望著冒著熱氣的粥油。
他清楚地記得,那是自己去舅舅家的第四個月,田灣村裡頭家家戶戶都在農忙,舅母突然把自己一個人叫到屋裡,問他身上剩下的銀子還有多少,她有急用,想先借來應急。
顧栓子才不是傻子,相反他聰明著呢,這幾個月在周家,周家的開支他看在眼裡,自己來之前林真給舅舅舅母的四兩銀子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花完。
他問舅母出了什麼事,舅母的眼神卻閃閃爍爍,厲聲道:「大人的事情你這孩子沒必要知道那麼多!」
然後竟然直接來他身上摸銀子,發現銀子沒在他身上後把他住的屋子翻得亂七八糟,然後把剩下的那十四兩銀子全部拿去了。
臨走時跟他說:「舅母真的有些急事要用銀子,以後會還給你的。」
後來,顧栓子在村子裡知道,馬氏拿著那十三兩銀子買了一塊上好的水田……
再後來,馬氏想帶著他去鎮上的銀莊取取銀子,他不去,馬氏就不許他吃飯,說他不乖,他想跑回大田子村,被馬氏抓到捆了手腳,並且在村子裡說他腦子有毛病,不捆著會打人。
他就像周濤和馬氏養的那條狗一樣,想起來,一兩天能吃一碗飯,想不起來就讓他餓著,心情不好踢他踹他出出氣。
「砰!」桌上裝著粥油的碗被顧栓子發了瘋一樣砸在地上,他眼睛瞪得幾乎脫出眼眶,兩隻手像爪子一樣四處抓撓。
林真趕緊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算是賠給老闆娘的,抱著他道:「我不問了,咱們回去。」
顧栓子這狀況擺明了就是恨極了周濤一家人,甚至心裡有了陰影,林真怕刺激到他,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悶著頭趕牛車。
到了大田子村,林真先把顧栓子送回家裡,再去把牛車還了,順便在村長家裡買了幾個雞蛋。
他包著衣兜里的雞蛋剛進屋,就發現一路上眼睛一刻都沒閉過的顧栓子居然睡著了。
尖的嚇人的下巴貼在厚厚的被褥里,臉頰上的淤青幾乎連到脖子,裂開的嘴唇已經被血糊了一層,只看著就知道有多疼。
林真放輕腳步,把雞蛋放到旁邊的籃子裡,站在床邊看了看他,正要離開,顧栓子的手拉住他的衣擺,喉嚨里咕嚨著:「爹……」
「……」
林真在心裡罵了一句。
虧得周濤和馬氏不在,要不他非得讓他們滿地找牙!
第24章
趁著顧栓子還沒醒,林真生火做飯,先把米淘洗乾淨,水開之後倒進去煮到手指能捻到一點點米心,然後控干水分,倒進蒸飯的東西里重蒸熟。
趁著蒸飯的功夫,順便把買來的雞蛋嗑了五六個,加鹽加水加兩滴油做成蒸蛋,再炒個醋溜白菜,蘿蔔燉臘排骨。
冬天天黑得早,黃豆大的油燈只能照亮巴掌一塊大的地方,從窗外看根本看不出什麼光影。
灶頭上的蘿蔔和排骨都快燉化了,林真站起身走進裡間,想看看顧栓子有沒有醒的跡象,哪知道剛推開門,就和不知道什麼醒了,但是手裡拎著把砍柴刀的顧栓子撞了個正著。
臥槽!!!
林真眼疾手快,刷地一把握住顧栓子的手,用力抽出砍柴刀扔得遠遠的:「小兔崽子幹什麼呢!」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那刀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他拎著顧栓子腰,啪啪兩巴掌甩在他屁股上,但是這手才落下去,他就被單薄衣服下面的骨頭咯著了,又忍不住心疼。
但是林真明白,心疼歸心疼,可原則性的問題不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他又給了顧栓子兩巴掌,把人提溜到灶台旁邊的椅子上,蹲下身平視著顧栓子,道:「我知道你在周濤家肯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但是顧栓子,你不能因為一些爛人而把自己搭進去。」
「你知道你剛才那一刀要是真的把我砍中了會怎麼樣嗎?」
「你會觸犯律令,成為故意傷害別人的犯人,官府的人會把你抓進去,或許不會讓你受到很嚴重的懲罰,因為你是個小孩子,你還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