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懂。他说他知道,可他又不告诉我,说…说什么会忘记自我,简直是不明所以。”
“贤者?哦,是朝晟的元老?嗯,他确实有可能了解真相。强者,我不知道那个告诫你的人是谁,但我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或许,遗忘本源是你的选择。或者说,是为了保留自我的权宜之计吧。”
阿竹听到茉亚的解释后,突然站起身盯着她,向后退、踩断座椅直至靠墙,抱紧头,慢慢滑坐到地面,心脏骤停。
她说的没错,她看穿了——
是的,她看穿了…
她看穿了,阿竹知道她说的肯定没错。这种感觉,就像是阿竹以前写功课时,遇到爸妈偷开门来检查,只能将玩具藏到自以为安全、却十分显眼的地方,最终给父母笑话;又如同他刚学会游泳,就偷偷下河玩,却被萨叔抓住,露着屁股让伙伴们看个精光…
不,不喜欢这种感觉,阿竹不喜欢啊。
“呼…你、你先等着,我想一个人转转,我会回来的…马上。”
话音未落,阿竹便踏上最高点,俯瞰圣都。他站在圣环殿的顶端,看着千百散金芒的火炬汇成的光海洋,似乎永远不会有黑暗降临。金纹游走过黑色的火炬,渗入金色的火中——不,那火不是火,像流体、像气体,是无法言喻的古怪、是无法理解的非凡之物。
阿竹感到困惑。这古怪的火,真的是由神圣帝皇制造的吗?父亲和元老都说过,所谓的神圣帝皇,真名为无上天武,但为什么棕皮的特罗伦人要称天武为帝皇呢?
最难以理解的是,帝皇明明已经逝去,但元老和茉亚却坚信那位帝皇比阿竹更强大。既然帝皇比阿竹强大,那么伤害了阿竹、给阿竹留下疤痕、让阿竹失忆的存在,难道就是帝皇?
但一个已经死去千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伤害到现在的活人呢?是本源吗?还是…
真是麻烦啊,说到底,阿竹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万一那所谓的帝皇并没有逝去,而是仍然存在,那将是巨大的麻烦。但是,祂真的还存在于世上吗?
阿竹不相信,绝对不会相信——看看这些奇怪的特罗伦人,如果那位神圣的帝皇还活着,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慈爱、仁善和伟大,那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怎么可能变得如此愚昧和疯狂呢?
但是,如果说他们疯狂,那也只是在战场上。当他们进入城市后,阿竹能看到他们的礼貌,品尝到他们的美食,知道他们也是人类,知道他们也有心灵。
可偏偏是这些与梁人几乎没有区别的特罗伦人,选出了残暴的统治者和士兵,让他们肆虐于其他国家的领土上,真是难以理解,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事可做,阿竹只能在困惑中站立着凝视。
直到太阳高挂,圣都才变得更加明亮。许多信徒走过金色的大道,向圣环殿奔去,那些巡逻的卫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两个悄然接近的黑袍人用尖锥刺杀了。杀死了卫兵后,两个黑袍刺客褪去兜帽,露出两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老而凶恶的脸。信徒们闯入,与黑袍人一起保护着一个更年长的人,一起进入圆环的一端,乘着半圆形的平台上升到圆环的顶点,也就是阿竹脚下的议厅,奇罗卡姆所在的地方。
面对着黑金之门的沐光者吸回鼻涕,擦去眼泪,又紧紧皱起老脸的皱纹,确信这不是梦。门后面的就是他这一生中憎恨而又屈辱服从的老鬼。
沐光者无数次幻想着杀死他、折磨他,割掉他的舌头、剜出他的心脏、扯断他的东西塞进他的屁股,让所有盲从他的特罗伦人都能欣赏!但这该死的机会,竟然在特罗伦毁灭的前夜降临。果然,厄运是好运最亲密的朋友。
信徒们踢开门,跟随他们涌入议厅,将枪口对准宝座上的人。沐光者走近他,看着他低头沉默,庄严地念出他的名字并宣布他的结局,但突然停下来:“奇罗卡姆·拜因·亚瓦伯,以帝皇之名——不,你、你?!”
他没有搭理黑袍人的阻拦,径直抓起那种低垂的脸。可当奇罗卡姆空洞的眼眶出现时,他险些抖落手背上那密集的褶皱。
不能克制,不能容忍,不能接受数十年的忍耐与痛苦是这种结果。
他将毕生的力气与灵能集中在臂膀,抡起胳膊重扇奇罗卡姆的脸,直到将干枯的头连脖子抽飞并砸在地面滚出了好远才愤而咒骂:
“无能的混蛋。。。混蛋!你怎么可以轻松死去。。。怎么能如此简单地死去!未遭过审判与惩罚,你敢偷偷去死?没种的懦夫。。。没用的懦夫。。。懦夫!疯子老鬼,你知道我会用怎样的折磨来对付你?是的,你定是知道,所以你选择当垃圾的懦夫!对吧!”
沐光者抓起联络帝国元帅们的烛台,冲向已变形的头颅,砸、使劲砸,直到被黑袍人抱住才收手。
但特罗伦人的大元帅的头颅已经被他碾碎为掺着骨渣的烂浆,问不出所以然来了。
过于激动的老人家大口喘气。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不说,还开始吃痛地按压心房。等黑袍人喂下他药片,他的呼吸渐渐平复,脸才重起血色。接着,他似是想起要事,急忙挪开奇罗卡姆的尸体,坐住黑金的宝座后拨弄圆桌的机关。
齿轮异响之中,穹顶渐渐开启,圣龛平稳降落,但他那颗衰老的心还高悬着。更当他诵读秘密的经文,令圣龛再度铺平,可去看一眼后便将之推飞半空——
空的!什么都没有!伪帝仅存的武器,让懦夫给送走了!
不知沐光者会无礼对待帝皇的圣物,信徒们万分惊慌,赶忙捡起圣龛查看有无破损。而沐光者懒得解释,示意杀掉卫兵的黑袍人跟他出来,走至无人的暗角相谈:“告诉圣恩,圣灵拿真理圣典逃跑。。。奇罗卡姆早死了,或许见过圣灵后就死了!告诉他,必须找回圣典,伪帝的东西绝不能散播出去!”
“该死的,老鬼是预料到今天?我看,他是用圣典自戕,那死状绝不会有错,”一位黑袍人空挥重拳,看向沐光者,“你说,他是否藏进了圣典里?”
没等沐光者讲话,另一黑袍人砸着墙回答:“不可能。自武神前往遗忘之地,再没有继承者能真正意义上地开启圣典。奇罗卡姆连继承者都不算,更没有机会领悟圣典的威能。”
看着葛瑞昂的译文,阿竹拔着胡茬若有所思,不自觉地聊了起来:“圣典?圣典?那是什么?是书吗?哦。。。是天武的经书?是帝皇的圣典?我明白了,那是继承者的东西,是能帮我的。。。算了,葛阿姨,我该做什么?先去找什么圣灵?还是。。。”
“圣痕在你脚下。”
“圣痕?是。。。”
“记得吗?他胸口有一枚黑金的钉,那是独属他的印记。”
视线渐沉,阿竹凝望着圣环殿之下的金光,那里有人,一个拄剑屹立的人。
是的,是他。
心在狂跳、气在狂呼、血管在暴涨、汗毛在起立,火在跃动,几乎不能压抑,杀,杀,杀吧!
消失了,阿竹忽然消失。再出现时,他没有在辉煌的竞技场,而是在昏黄的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