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此之外,他还现,朝臣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对皇帝言听计从。哪怕他手里握着裴玉临别赠送的百官名单,却仍旧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反复煎熬了两个多月,前头传来了招安顺利的消息,而云承昭却始终未能将一团乱麻的朝务理出个头绪。
直到一日,阿室那塞无意间瞥见他手里的奏折,随意给他出了个法子解决了燃眉之急,云承昭便下意识地对他多了几份信任,当初裴玉离京时的叮嘱也被他逐渐抛之脑后。
在阿室那塞的暗中协助下,云承昭现自己对于处理朝务似乎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于是也开始自己做主处理一些并不重要的政务。
其中有一项便是应允了朝臣的奏折,准备在四月春时举办选秀,选出适龄的女子入宫充实后宫。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云承昭却一直把消息瞒得死死的,没有让阿室那塞听到风声。
所以当那日阿室那塞看到宫里布置得格外喜庆的时候,还以为是云承昭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认他的身份了。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到宫人闲谈间提到陛下已经定了皇后、贵妃、和四妃的人选,如今圣旨都送出宫去了,三日之后怕是新贵就要入主各宫,日后这后宫也会热闹起来了。
没有人知道阿室那塞是什么时候离开皇宫的,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离开被禁卫守得滴水不漏的京城的。
云承昭像是疯了一般派遣身边的所有人去寻,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旧找不到阿室那塞的影子。
许多人都在暗地里揣测,阿室那塞好歹是疏勒国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在京城受尽折辱,有机会逃出皇宫自然是要返回疏勒国的。
他若回国,怕是要挟私报复。而今北边才安定一点,若再与疏勒国大规模开展,怕是国内又将动荡不安了。
只是这些话,无人敢对那位已经状若疯魔的皇帝进言。
而原本定好的选秀之事,也便这样耽搁下来了,再无人提及。
京城的夏日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彻底感受这烈日灼热,便已经有丝丝凉秋沁上肩头。
直到秋去冬来,前线才传回了好消息。
亲王裴玉和宣威将军萧玄策两人里应外合拿下陵城叛军,歼敌一万,活捉叛军三万余人。而江南那头,忠亲王也协卫尚书将那盘根错节的四大家族一并连根拔起,该诛该杀,全都带回京城听候皇帝吩咐。
云承昭神情恍惚地披着厚重大氅,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大军凯旋归京。
看着远处旌旗蔽天的队伍,云承昭只觉得胸口憋闷,却只能忍着难受强颜欢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宫中御医也诊不出他的病情,但他知道,那日阿室那塞的不告而别,好想把他的心脏也一并带走了,只留下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头灌满了冰渣,让他胸腔里又疼又冷,却无人可诉。
人生,似乎总是和他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而他,似乎也总是在失去以后才开始后悔。
“臣拜见陛下。”裴玉和萧玄策两人甲胄在身,只是简单地行了个礼。
然而在看清华盖之下云承昭那消瘦得可怕的模样,裴玉却是惊怒交加:“阿昭,不过一年未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竟是连君臣礼仪都顾不得,径直上前抓住了少年皇帝那双干枯得只剩下骨头的手。
昔日脸颊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年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迅抽条长高,然而他的体重却随之飞快下降,两颊瘦得颌骨的线条清晰可见,宽大的龙袍裹住少年消瘦的身体,却遮掩不住他清瘦得几乎一阵风便能吹到的身形。
听到裴玉喊自己阿昭,云承昭却高兴地笑了:“皇兄,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裴玉沉着脸吩咐回宫,周围的文武百官却无人提醒他的僭越。
至于原本准备好的庆功宴,因为皇帝和两位大功臣都未出席,虽有忠亲王和卫秋鹤两人到场,但三年国孝未过,宴时无乐席间无酒,受邀官员和前头的两位大眼瞪小眼地吃了些菜肴,皇帝身边的内侍监宣读了恩赏圣旨,这庆功宴也就草草结束了。
一入宫里,裴玉就招来了李行秋,事无巨细地把他离京之后的事情都问了个遍,最后才招招手让他离开,重重地揉捏着眉心。
君臣势如水火、言官撞柱而死、重臣称病不出、皇帝干脆罢朝三月……
他离京之时已经有了布置,怎么才不到一年光景,云承昭便能将局面推到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到底,还是因为阿室那塞的缘故。”想来想去,裴玉还是敏锐地抓住了结症所在。
朝廷百官自然是希望这个心怀不轨的异族人能早日滚出京城,离开皇宫,只是他有新帝护着,朝臣们虽苦口婆心地劝诫,到底还是顾忌着天家颜面,不肯将这事摆上台面,便日日以选秀选妃催促皇帝。
云承昭被催得没辙,也没有能力与整个朝堂对抗,便只能暂时答应,却没想到阿室那塞会因此甩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