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带着沈飞遥去看了福利院的孩子,还去见了儿时一起玩耍,如今长大在福利院做事的玩伴,用简单的手语和他们说着自己的近况。
沈飞遥看不懂,虞昭就一边比划一边跟他解说,两栋楼走了一圈后,两人出来在操场外的大树坛边坐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稀疏的星光也被树叶遮挡,只剩下一个用电线拉的老旧灯泡挂在树干上,昏黄的光影落在两人脸上影影倬倬看不真切。
“其实你不用费劲约我出来打球,就算今天是我赢了,你要我做什么我也会答应的,当然,不包括放弃追你。”沈飞遥对虞昭要跟他说什么,在心里做了无数猜测,刚一坐下就忍不住先开口了。
虞昭扭头看他,挪了挪位置靠近了些,“我约你出来不只是为了打球,主要还是想把你带到这儿来,跟你说一些往事。”
“我也不无中生友了。”虞昭顿了顿,“今天要跟你说的就是我妈和我一个叔叔的事。”
沈飞遥沉默着轻轻点了一下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怎么说呢?”虞昭弯腰撑着膝盖双手十指交叉,出一声轻叹“就从我外公说起吧。”
“我外公是个考古博士,他年轻时一直忙于四处考古挖掘,五十多岁才老来得女有了我妈,我外婆因为高龄生子死在了手术台上,所以我外公从小就对我妈十分疼爱。可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知道自己陪不了我妈多久,最后一个考古博士竟然搞起了封建迷信。”
“他找人算了我妈的生辰八字,又花了一年多时间在孤儿院里找到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把他带到了家里住,资助他上大学,想让我妈大学毕业后跟他结婚。”
“你知道为什么吗?”虞昭自问自答,“因为……因为我外公找人算过了,我妈妈要是嫁给他就可以一生平安顺遂。
“可是……他们大三那年我外公就病逝了,我妈根本就不喜欢我那个叔叔,她嫌他长得不够好看,也不愿意履行我外公的遗言,很快就和一个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的混蛋在一起了。没几年我外公的遗产被那个混蛋骗去在赌桌上输完了,我妈只能去求助我外公以前的学生,租了那人在这附近空置的一间四合院。”
“后来她怀孕了就辞了工作在家,可那个混蛋根本没能力养家,他有钱也是拿去赌博,赌输了就回家打老婆撒气,两人到最后连买菜钱都没有。我妈走投无路终于想起来几年没联系的那个人,我那个叔叔悲催的生活也在那通电话后开始了。”
“他是个可怜的人,刚出生就被家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所以他很感激我外公给了他家,也很爱我妈妈。自从知道她过得不好后,他就在竭尽所能的帮助她,从我还未出生算起,到我妈妈再婚,一直都是他在养着我们一家三口,可以说我身上的每一件衣裳,吃的每一粒米都是他给的,因为他我才有书念有房子住。”
“从我记事起都觉得他应该才是我爸爸,他很忙但是还是经常来看我,教我念书习字,陪我踢球玩耍,知道幼儿园有小朋友嘲笑我爸爸是酒鬼赌徒,他就带着我来这儿和那些残障的孩子做朋友,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我更不幸的孩子,所以不要不开心不要埋怨。”
“那些所有父亲会陪孩子做的事,都是他在做,而我的亲生父亲,他只会用厌恶的眼神冷冷的看着我,嫌养我花钱多,甚至为了和我妈抢我幼儿园学费拿去赌,把我扔进水缸里要淹死我。”
沈飞遥一直都在安静的听着,听到这儿心口猛然一抽,他太懂这种得不到父爱的感受。
他父亲不爱他,他还有沈家一家人疼爱,可虞昭除了那个没有血缘的叔叔什么都没有。
虞昭出一声冷笑,“那个混蛋喝醉了没少对我妈动手,可我妈对他有感情不愿意离婚,那个傻子想要我们过得好只能给钱,不停的给钱,无底洞一般也无怨无悔。”
“后来一次那混蛋喝醉了,和我妈大吵了一架,把我们锁起来放了一把火要烧死我们。也是他救了我们,火烧的很大,左邻右舍都不敢靠近,只有他不怕死的冲进去。我当时躲在桌子底下很害怕,很热眼睛很疼,看着他从外面拼命砸窗户,满手是血的从窗户爬进来救我,胳膊还被烧伤了。”
沈飞遥眉头紧紧皱着,心口有些窒息感。西藏的惊鸿一瞥,虞昭像一束光照进他心里,他是那么的简单快乐,让他觉得自己像困在囚笼里的金丝雀,终于窥见了自由的灵魂。
可如今他才知道,眼前人不过是和他一样在寻找简单快乐的人,只不过他更勇敢,把故事埋藏在心底,努力的过好每一天。
虞昭眼眸低垂着,情绪都隐匿在昏暗中,“之后他重新安置了我们母子,还赔了我外公的学生一大笔钱。我妈也因为那把火终于下定决心离婚了,他忙前忙后出钱出力找了个很厉害的大律师,才终于让她成功把婚离了。”
“我很天真的以为那个混蛋走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当我爸爸了,可是离婚没两个月,我妈跟另一个人结婚了,那人就是同样在那个律师那里打离婚官司的,我现在的继父。”
虞昭眼眶红了,“她是真的狠心啊,怕自己因为愧疚和感激接受他,所以迅找人结婚了。他从那以后就知道我妈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喜欢他的,可他放心不下我啊。”
“我跟他说……我在新家不开心,因为继父的儿子总是欺负我,他就在我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有时间就来看我,平时教我功课,周末带我出去玩。我想学吉他我妈不让学说耽误学习,他就偷偷给我买,偷偷教我弹。我说想学骑马他就带我去马场,给我买了一匹小马养在马场里。”
“从小学到初中,我升学他就跟着搬家继续陪着我,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会满足我,他对我太好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爸爸。”
“可是后来他出事了。”
虞昭声音变的艰涩“一夕之间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他受了打击整个人都垮了,颓废了一年多不见好,我那时就想搬出去住照顾他,可我妈不同意说马上要中考了,其实她就是怕他把我抢走了,在我上课的时候找上门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刺激的他彻底崩溃了。”
“我那天不放心他趁课间跑回去正好听到,所以跟我妈吵了起来,他在我们争吵的时候,从五楼阳台跳了下去。”
虞昭低头双手捂住脸,“他差点儿就死了,被下面的防雨棚挡了一下才捡回一条命,断了一条腿落下了残疾,我那时候没办法原谅我妈,就带着他出国了,在国外一边念书一边陪着他修养了三年。”
“后来也是他劝我回国的,他休养几年后渐渐恢复了,对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你妈妈很爱你,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能顺利把你生下来,她死也不会求助我,更不会接受我多年的帮助,你不应该恨她……所以我回来了。”
虞昭说到此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沈飞遥声音很轻,“你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内心很痛苦,明明藏的很深不愿意提及,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虞昭缓缓扭脸,暗淡的光影下眼里泛着盈盈泪光,轻轻动了动唇“因为……我好像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