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劈柴的斧头,磨得很锋利,映着炉火的光。
老人忽然摇着头哼了起来。
“大江东去——浪千叠——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
这一支《新水令》,乃是出自大元朝妇孺皆知的《单刀会》。而这老者的声音,却比一般人更加嘹亮悠远,其中底气并不输给京中当红的末泥。
老人哼着哼着,突然停了下来。
窗外的风雨声里,忽然多了一股轻轻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紧跟着,马声停了,霸道的打门声响了。老人便应了门。雨水顺势泼进屋里。
门外是不花特穆尔。
他此时的光景大不如从前。光鲜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污糟糟的。大概是羞于见人,他进门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连带着将他心爱的大白马也牵了进来,拴在了屋柱上。
若换了别的店家,见到客人将这样大的牲口牵进来,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一定要疯了。但老人不但阻止,脸上连愠色都没有,只是一心烧着他的火。
不花拴毕了马,又将背上的东西掼在地上。那是几只野鸡,本来羽毛非常艳丽,如今也都湿透了,长长的尾翎像死蛇一样拖着。一起丢下来的还有箭袋,已经空了。
“嗳,老头,生意上门了,别傻站着,来点热酒,再把这些鸡宰了。……等等,酒还是不要了,来碗油茶。要滚烫的。再切一斤牛肉。”
他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了外袍子,从怀中抖出油纸包裹的几条鲜嫩的柳枝来。碧绿色的柳枝,跳出了外衣的束缚,自由活泼的在桌上伸展着,并未淋到一点雨水,显然是雨前摘下来的。
那马闻见新鲜叶子的香味,便要伸嘴去尝。不料不花大怒,用蒙古话狠狠骂了一句。那马哀鸣一声,缩了回去。
老人并不以为怪,若无其事沏了油茶端上来。
不花在屋里唯一的桌边上坐定,斜觑了一言那老人:
“老头,你知这柳条儿有什么用处?”
老人摇了摇头,仿佛自己是个哑巴。
不花道:“原来是个哑巴。告诉你也无妨。我想要个小子。北边有几棵几百年的大柳树,极灵验,有了这柳条,我家那小娘子便能做额吉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老人摇头。
不花笑道:“额吉便是娘。”
老人点点头,转身煮着油茶。
不花听着那风雨声,忽然若有所思,手里按着拍子,喃喃唱起了一支曲子。
那曲子是蒙古话的,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懂:
蓝蓝的天上飘着雪白的云。
绿绿的草原经过雪白的羊群。
我的宝贝啊,不要害怕风雨。
快快入睡啊,长成草原的英雄。
…………
…………
连伞也未撑,三秀淋着雨水跑回到水仙庙的家中。未到门口,她的头衣服都已湿透。
瓶娘问三秀到底怎么了。
“瓶娘……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也许我爹他……再回不来了!他……应该是去报仇了。”
瓶娘一听,差点惊呼出来。三秀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嘘”了一声。这才慢慢将方才出门的遭遇告诉了她。
瓶娘默默听着,直到三秀说完,才说:“若真是这样,不管班主他是得手,是失手,只怕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