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姜觉得好笑,谢三郎的心气儿原来这样的小,她问:“怎么,西西姑娘出尽了风头,三爷不替她高兴?”
谢三郎驼着背,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也开心,也不开心。”他开心他有个宝贝被别人认可,他不开心他的宝贝被人觊觎着。
这便是男人的贪欲了,若得了天下的美人,必要招摇的炫耀,等到有人要来抢了,又要呵斥美人太过祸水。
是女人的错,还是男人的过。
为了别人的贪欲做了嫁衣裳,多不合算?
过了这筹,范西西的名声便打开了,接下来便由楼里的姑娘出上句,这些读书的才子道下句,若有谁能让姑娘们输个心服口服,楼主便赐他们百香楼里春风一度。听罢,不少才子摩拳擦掌,想大展身手。
谢三郎鄙夷的看着那群色中饿鬼,偏头问:“木姜,你有多少胜算。”
“我偶然认得些字,会念叨一点儿诗,要是去比赛,那真是不够看的。”
谢三郎听了,更是颓靡,全身像软骨头一样摊在椅子上。
范西西先起头,“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谢三郎立起身子,小声道:“这个我听过,入学最简单的诗,你会对么?”
木姜摇头,谢三郎泄了口气。
众人议论纷纷,但闻一声低沉苍厚的声音道:“一去两三年,消瘦四五斤,白发六七丈,八九,八九十更天。”
众人沿着那中心散开,谢三郎站着一瞧,原来是个落魄极了的书生,喝的醉醺醺的抱着椅子欲哭欲笑。
范西西看了,皱了皱眉,问:“怎么来了个花子?”
那人一双醉眼,探了许久,终于将目光聚焦在戏台上最耀眼的那一人身上,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抱拳:“在下崔玠,见姑娘诗提的好,便有感而发,对不住了。”
范西西闻言,眼底波光流转,心道,原来是个酸秀才,当下又出题考他:“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他。”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谢三郎大急,抓住木姜的手,“他们两在嘀咕什么呢?”
木姜低头,见那修长的手指头捏着右手的茧壳,不动声色的挣了挣,却又被他抓住了,于是任由他去了,道:“他们两在对诗呢,都说自己怀才不遇。”
谢三郎瘪嘴,“什么怀才不遇,没本事就是没本事,不管是交际还是读书,这哪不是一个人的本事?哪需要念几句酸诗。”
木姜抿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两人一去二来,对了多半,范西西此时下了戏台,一双眼直直的望着崔玠,仿佛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胡子邋遢的穷酸秀才是她的意中人一般,她眼里那种溺死人的柔光河里,木姜一看,便知是情根已种,当下望着懵懂的谢三郎便叹了口气,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身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于是她反握住谢三郎的手,摇了摇头,说:“不能羞。”
“什么羞不羞的,赶紧把这个酸秀才给我叉出去。”
可天不随人愿,范西西转身对楼主道:“妾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楼主从八仙椅站了起来,宣布:“崔玠崔公子今夜便是我们西西姑娘的入幕之宾了。”
谢三郎听罢,直直的栽到椅子上,两眼一翻,呼吸急促,手脚冰凉。
木姜死命的掐他的人中,“三爷,三爷……”
夜里,谢三郎一人凭栏远眺,一双幽怨的眼直直的望着百香楼,一眨不眨,木姜看在眼里,端了灶上熬着的甜粥,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衫子,劝道:“事已成定局,三爷吃些吧!”
谢三郎心情很不好,西西往日接客,他只当她是身不由己,可今日来了个叫崔玠的穷酸秀才,他看在眼里,西西满心满意的都是他,如此一来,倒是把他丢到八爪洼去了,他猛地挥手,将碗打翻了,温热粘稠的粥撒了一地,木姜愣了愣,蹲下来收拾了。
乌黑的脑袋低垂,油亮的辫子沾上了地上的残粥,谢三郎看着心虚又内疚,说:“别收了,等小厮下来收。”
木姜没回他的话,径直收好了,抬头给他一个微笑:“三爷说什么呢,这是奴分内之事。”
见她非但没归罪自己,还对自己笑,即使那笑比哭还难看,谢三郎的心更加缭乱了,他躺在床上,翻过来缚过去,见外面的人影忙来忙去,还是下了床,撒着鞋子走到门边道:“对不起。”
“三爷有什么对不起奴的。”
谢三郎恨不得跪下来给她求饶了,他鞠躬拱手,哈着腰道:“木姜姑娘大人有大量,我谢三郎哪都对不起你!”
木姜的脸色这才好了,但嘴巴还是没饶人:“那先记着吧。”
☆、三郎染书墨
这几日三郎托了人去请西西姑娘来,理由都用尽了,先说发烧在梦里唠叨着,又说得了好的琴谱,连楚江红看了那小厮跑来跑去,都鄙夷道:“三郎,你这俯首做小的本事还不小呢,可惜别人都不正眼瞧你一瞧。”
谢三郎烦的要死,懒得理他,回来坐着一个人生闷气,木姜看了,问:“三爷这是怎么了?”
门外楚江红听了,取笑道:“失恋了呗,多大的事儿啊,我们三郎跌得快,爬的也快!”
谢三郎“咣”的一声,将门关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木姜懂了,这在伤心着呢,于是她劝道:“三郎要不去找范姑娘吧。”
“她不愿意见我,说我是个草包。”他又直起身子,抱怨道:“那崔玠的书生有什么好,又穷又驼背,还没考上功名,是个穷秀才而已,我呢,我长得比他好。”慢慢地,他语气低沉了下来,因为他实在找不出自己第二个优点了,他除了长相好点儿外,性格文采家室什么的,简直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