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逸年站在几步开外,手指挟烟。玉宝走近说,潘先生。潘逸年说,我们走走吧。玉宝心一落,点点头。
山里空气微凉,萤虫点点,蟋蟀嘘嘘,望远漆黑,近处昏黄,途经院舍,狗吠两声,树木摇影,筛碎月光一地。两人默默走着,潘逸年开口,低沉说,玉宝,我们。
玉宝打断说,还是我先讲吧。潘逸年说,好。玉宝说,我没想过、会有今朝的局面。只能说命运安排、半点不由人。但得有点办法,我一定会避开。我不是个勇敢的人、坦然面对现实的人、承认失败的人。我懦弱、虚荣、要面子。因此,我总在跌跟头,而乔秋生,让我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差点活不下去了。潘逸年皱眉听着。
玉宝说,乔秋生,是我从前的男朋友。玉宝简单述了一遍,隐去资助读书未提,现在看来,这个行为愚蠢又可笑。潘逸年听后,会有啥态度,玉宝不得知,觉得没必要犯险。
潘逸年说,玉宝对秋生,是否还存有感情。玉宝摇头。潘逸年说,玉宝还恨乔秋生么。玉宝低头说,没有感情了,何来爱恨。潘逸年有所触动,伸手抬起玉宝的下巴尖,月光洒进眼里,晶莹剔透。潘逸年说,死鸭子嘴硬,没啥了,为啥还哭呢。玉宝说,我不是为秋生哭。潘逸年说,那为啥。
玉宝哽着声说,潘先生,也想弃了是吧。潘逸年说,啥人讲的。玉宝说,是潘先生的言行,告诉我的。
一阵山风吹来,凉意不浅。潘逸年脱下西装,披在玉宝的肩膀上,微笑说,是这样告诉的么。
冰释
玉宝说,不是。潘逸年说,那是啥。玉宝眼眶发红说,第六感,准的不要太准。潘逸年拉过玉宝,玉宝扭腰犟着,潘逸年叹气说,我们好好的吧。玉宝这才倚过来,渐渐贴紧。抬头看潘逸年的面孔,小声说,是潘先生不想好。潘逸年笑而不语。
卖夜馄饨的小贩,推着板车经过,时不时敲两下木鱼,在寂静月色里,充满幽深的禅意。其实不过是招揽吃客的一种手段。潘逸年说,吃不吃。玉宝摇头。待小贩走远了,玉宝说,潘先生恋爱过吧。潘逸年说,有过两趟,但断的彻底。男人一下把话题掐死。玉宝问不出啥,想想说,我要失业了,潘先生可介意。潘逸年说,我养的起。玉宝忧愁说,潘先生也要失业了。潘逸年笑说,不要小觑我的实力。
玉宝说,有空我陪潘先生往医院走一趟。潘逸年说,做啥。玉宝说,不是冷淡么,好好查查,影响生育就麻烦了。潘逸年说,我是冷淡,又不是无能。想想又觉好笑,自作孽不可活。
潘逸年和玉宝回到住处,秋生已冲过凉,倚在躺椅上听无线电,泉英挠着腿上的蚊虫块,玉宝说,蚊香没点呀。泉英皱眉说,遍寻不到,咬死我了。潘逸年上楼去,很快拿着蚊香盘下来,玉宝接过,蹲在地上点燃。潘逸年还拿了一副扑克牌,泉英说,我会算命。玉宝要不要算算。玉宝说好呀,俩人开始算命。潘逸年则去冲凉。
待潘逸年发脚湿润、回到桌前,命还未算完。潘逸年说,打牌么,玩梭哈。泉英说,好呀。叫秋生一道来。秋生说,没兴趣。潘逸年笑说,不是没兴趣,怕输吧。秋生说,我怕输,笑话。我在新疆当知青的辰光,打遍全团无敌手。泉英笑,玉宝没响,潘逸年说,那来呀,让我开开眼界。秋生不经激,起身上桌。
玉宝去灶披间刷牙揩面,再出来时,牌局正值白热化时刻。潘逸年表现云淡风轻,秋生则相当暴躁,忽然把牌一扔,没好气说,没意思,几点钟了。泉英看看手表说,十点了。秋生说,好困觉了,明天还要早起。玉宝说,楼上几个房间。潘逸年说,两间卧室。玉宝说,我和泉英一间房吧。泉英说,好呀。玉宝说,潘先生和乔秋生一间了。潘逸年不语,秋生说,我就困在堂屋躺椅、对付一宿。
玉宝和泉英回房,床上罩着灰白棉纱蚊帐,桌台摆着一盏油灯和打火机。泉英说,有电灯,为啥还摆上这种老古董。话音才落,电灯明暗弹跳两次,嗡嗡响两声,忽然就不亮了。玉宝摸着黑点亮油灯,俩人钻进帐中,一时困不着,窗外蝉鸣大作。泉英说,原来蝉到夜里也叫不停。玉宝摇蒲扇没响。泉英说,那结婚日期订好了。玉宝说,订好了。泉英说,啥辰光。玉宝说,十月八号。泉英说,呀。我和秋生也是十月八号。玉宝说,这天是黄道吉日,结婚的应该蛮多。泉英说,那婚礼在啥地方举行。我和秋生在和平饭店。玉宝一时无语。泉英说,不好讲么。玉宝说,不是,我们也在和平饭店。泉英怔住,片刻后笑说,太巧了,我听姑姑讲,一个楼面办两家婚礼,原来是我和玉宝。玉宝说,完全想像不到。泉英笑说,这就是缘份。
玉宝笑笑,油灯昏黄的光晕,映在帐子上,夜风透过纱窗的孔眼,钻进来。光晕轻晃,像一团火将熄未熄。玉宝说,听乔先生讲,那俩是大学同学。泉英说,是呀。玉宝说,乔先生讲,泉英会帮忙抄笔记、打水打饭,缝被子汰衣裳,十分殷勤照顾起居。泉英噗嗤笑了说,不是我,我做不来这些。但我晓得是啥人。秋生在校园里,追的女同学霞气多,是一块香饽饽。
玉宝说,乔先生在新疆有女朋友。泉英说,玉宝哪能晓得。玉宝说,我也是新疆知青,一个兵团,多多少少听到些传闻。泉英说,上大学前就分手了。玉宝笑笑说,啥人讲的。泉英说,秋生讲的。玉宝咬牙说,乔先生真是。泉英说,我是大二,在图书馆和秋生相遇,我们一见钟情,要好到现在。玉宝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