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纳兰安把情况告诉王东山:“无论如何,我要过去。”
“我陪你去。”
“先别。公司需要你,我先去看看情况如何——要是,要是真的不乐观了,你再过去。”
“你身体能支撑吗?”
“我没事。”纳兰安看了王东山一眼,“我带着咕咕去。”
王东山心里明白她在想什么:“好。”
纳兰安忽然双手蒙脸。
“别这样。”
纳兰安的抽泣却从指缝溢出。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要坚强。”
“我曾经有很恨他的时候——到后来,甚至有厌恶的感觉。我曾经不肯叫他一声阿爸——他中风的时候,我看到他睡在床上,样子很憔悴很可怜——王东山,我心里觉得很难受。”纳兰安语无伦次,“他才六十几岁,我觉得我没办法接受”
“我们会努力帮助阿爸,帮助他好转。”
“哪怕他就这么在轮椅上再度过二十年也好,我都不愿意他现在就离开。我们已经比很多人富裕比很多人拥有更多的财富,可是原来我们对于留住一个人,还是那样无能为力。”
“我会努力留住他。”王东山抽了面纸给纳兰安,“别哭,对身体不好。”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这样——有那么多的时间,我都用来记恨他”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纳兰安躲进王东山怀里:“请你帮我想想办法,帮阿爸想想办法。”
纳兰安觉得这三四年之间,仿似经历了人生百态。
她的情绪曾经很纯粹,爱,或者恨,喜欢,或者厌恶。
直到初入中年,才渐渐明白,世间许多事情,黑与白、是与非之间有太多的暧昧不明。
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纳兰祖,心里酸涩。
纳兰祖身量高大,她们三姐妹全部遗传他的身高。可是如今他瘦极了,四肢像无力的藤蔓,软软地放在轮椅上。
纳兰乐早已哭出声音。
纳兰傅惠真抓住纳兰乐,把她带开。
纳兰祖缓缓张开眼,没有说话。
“阿爸,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心心。”
纳兰心笑出声:“是啊,阿爸!”
纳兰安却看到她眼角分明有泪,所谓的笑容都是压抑了痛苦情绪之后的伪装。
“我还没完全退化呢,心心。”纳兰祖迟缓地说,慢慢地转过头,“阿安,你来了。”
“是的。”
“咕咕来了吗?”
“咕咕在房里睡,还没醒。”
纳兰祖脸上有微微的笑:“好啊。”
“要是,要是你们都在,就好了。”纳兰祖眼珠缓缓转了一圈,“你们都在就好了。”
纳兰安在房里哄咕咕睡,咕咕的时差倒不过来,闹得很是厉害。
纳兰傅惠真坐在一边,纳兰心和纳兰乐坐在另一边。
“要是这一胎是个儿子,要是你阿爸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纳兰安心下瞬间有些不快,但此时只能拼命收住自己的情绪,她深知母亲的艰难,便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