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姚芊荷无意说到三师兄在哪的时候,那位老顽童一样的苍髯老人总会突然沉默下来。
神色无比落寞,像是一下老了很多岁。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
姚芊荷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只模模糊糊想得起三师兄是个性格欢快,喜欢种花,常常嘻嘻哈哈笑着的俊朗青年。
神色洒脱,意气风,总能三言两语中鼓舞人心,还用草亲手给她编过一只小蚂蚱。
白霜泊凝望着无边无迹的青灰夜空,神色淡淡,轻声道:
“他不是出任务,而是被一个急扩张的墟界吞掉了。”
“吞了?”
姚芊荷一下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嗯。”
白霜泊眯起眼眸,瞳孔泛起微微的蓝色,倒映着头顶那片璀璨的星空:
“为了救渝州某地的一城百姓,整整八十万条性命。
他主动入了墟界,用一身巅峰境地的浑远道法撑住墟界入口,万鬼肆虐,他硬生生熬了三天。”
话到这里,白霜泊话声忽地颤了一下,猛地闭眼:
“整整三天。
那些在墟界中游荡的狗杂种把他活活吃成了半具白骨,才等到肃卫司的提灯人赶来。
三师兄力竭而死,被直接卷了进去,连尸体都没找到。”
话声一顿。
“就在我的眼前。”
白霜泊低下头来,平淡对视着已经说不出话的少女:
“我那时才七岁大,刚被师父领进入门,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我救不了他。”
姚芊荷的嘴慢慢张开,瞳孔扩张开来,睫毛轻颤不止。
她胸口处,此刻重得像压了一坨万钧重的冷铁。
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瞬间笼罩躯体,几乎没法呼吸。
空气沉寂如铁,沉甸甸压得人双肩重,冷冰冰刺得人皮肤疼。
白霜泊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一支护腕。
那是支乌青色的铁质圆环,上面浮刻着星芒图案,还有一行小字,整体风格粗粝恣意。
但显然是个时间很久的老物件,图案和字都看不清楚。
字迹开头是:
“浩浩北辰,星瀚之主。。。。。”
后面一片模糊,像是被腐蚀掉了。
这是三师兄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临死前三师兄将其抛了过来,张开已化为白骨的一张嘴。
告诉他一定要好好保管,将来如果有缘,或许会等到这只护腕的真正主人。
那位青年叫灵修,曾经响彻京都的天才之名。
将白霜泊一手带大,教他术法,教他做人,教他行路看路,教他人间红尘百态,该如何恰到好处地生存。
在他心中,灵修就如亲生大哥父亲一样的人物,更是他修道路上一直想要追赶的旗帜与高山。
白霜泊近些年境界突飞猛进,堪称一日千里,有人称他为道门五十年一遇天才。
但一些和灵修同时代打拼过的老家伙们,听到这话时,总会面色复杂地沉默下去。
白霜泊用手指摩挲着铁环。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所以我才会拼命修炼,从不敢懈怠一天。
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那种事生在眼前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比无能为力更糟糕。”
很多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夜晚,他都会无数次地回忆起当年那天,心如烈火焚烧,然后问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死在那的不是自己?
仇恨是块磨刀石,历久弥新就会磨砺出世间最锋锐的武器。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霜泊忽地想起三师兄走后,有一次师父独身去祭拜,盯着祠堂中那只萧索牌位,自顾自说了一句话: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何况尘中之尘。
血肉身躯且归泡影,而况影中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