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众人脑袋里嗡的一响,战长林站在人群里,脸当即就被“炸”黑了。
喘了口气,驿丞又道“前两日,奉云叛乱和郡主入城的消息相继传至洛阳,丞相大人忧心郡主安危,怕郡主上路后再遭不测,特命人快马加鞭送来急信,勒令下官留住郡主,等候他亲自赶来迎娶。如今州府援兵已抵达敝县,奉云城内固如金汤,暂时不会再有战乱,郡主大可安心住下,不必有后顾之忧。这是丞相大人亲笔写给郡主的家书,还请郡主过目。”
驿丞说罢,把揣在衣襟里的一封信函呈上,战长林冷眼盯着,目光利如箭镞。
车里,居云岫打开信函,看到信上赵霁的笔迹后,眼神微变。
赵霁寡言,写信也多半只是寥寥数语,言简意赅,这封信,无论内容还是笔迹都的确是出自于他。
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过来了。
居云岫把看完的信交给璨月,驿丞又在外道“碰巧明日就是敝县一年一度的庙会,县令周大人已在筹备家宴,专为郡主接风洗尘,届时还望郡主赏光”
居云岫默了默,道“多谢。”
驿丞想她应该是答应的意思,一颗心慢慢落回肚子里,前两日县衙忙着给叛乱的事善后,委实是顾不上这一位落魄的郡主,可眼下赵霁要来,那情形自然就另当别论,至少,是万万不能怠慢的了。
驿丞敛神,复又寒暄了几句后,这方告退了。
扶风看着都已准备妥当的车队,头疼地下达返回驿馆的指令,乔簌簌站在车窗前,听闻赵霁要来,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瞄一眼边上满脸阴郁的战长林后,对车内道“郡主”
居云岫不给她替某人说情的机会,道“路上当心。”
乔簌簌咬唇,也自知有点冒犯,赧然道“嗯”
扶风目送乔簌簌离开,回头时,听得居云岫在车内下令“给他牵一匹马来。”
扶风下意识看战长林一眼,抿住唇,从车队前面牵来了一匹马。
居云岫对杵在外面的一人一狗道“走吧。”
战长林耷着眼,半晌后,牵着狗走回驿馆。
璨月、琦夜跟随居云岫回到原住处,想到赵霁要来,心情各异。
璨月因先前疑心居云岫和战长林一样“藏着事”,故总感觉赵霁的到来不太寻常,琦夜则单纯许多,想到赵霁一来,就能制服战长林那只白眼狼,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回到屋里,琦夜把恪儿抱上方榻,给他系上香囊,恪儿道“我要到外面玩。”
琦夜不疑有他,爽快道“好,奴婢带郎君到外面玩去。”
临走前,恪儿郑重道“要带玩具匣。”
姆妈正在里头重新铺床,闻言,转身去官皮箱里取了恪儿装玩具的木匣来,琦夜要帮恪儿拿,恪儿不准,双手抱着,迈着小腿往外去了。
走出跨院,迎面吹来沁人晨风,琦夜跟在恪儿身后,请他到花园里去玩,恪儿朝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摇头,继续往前走。
及至最西边的跨院前,琦夜从后按住恪儿肩膀,微笑着道“郎君乖,这边闲杂人等太多,我们到别处去玩,好不好”
恪儿眨眨眼,环目把四周看了一遍后,乖乖道“好。”
一炷香后,姆妈终于把屋内拾掇齐整,刚坐下来歇一口气,琦夜突然慌慌张张地从外进来,手里抓着一个小蹴鞠。
姆妈看她脸色惨白,心里咯噔一声。
“郎君可有回来”琦夜张口便问。
姆妈摇头,腾地从交椅上站起来。
琦夜哭丧着脸,跺脚道“刚刚郎君在廊下踢蹴鞠,一脚把蹴鞠踢到了院外,要我帮他去捡,我这一捡回来,他人就不见了”
太阳晒着郁郁葱葱的小院,石径上,积水逐渐变干,恪儿抱着自己的宝贝匣子,循着先前的记忆,来到了琦夜口中“闲杂人等太多”的地方。
有“笃笃”的声音从月垂花门后传来,恪儿探头,看到一人坐在屋檐下,光头,僧袍,闭着眼,竖着掌,另一只手握着根小木槌,不知在敲打着什么。
一条小黑狗坐在他旁边,竖着耳朵,吐着舌头,精神昂然。
和他这两日爱不释手的木雕狗一模一样。
恪儿脸上露出笑容。
战长林憋着一股火,坐在屋前敲木鱼,他是自行剃度的和尚,没有正统大佛寺颁的度牒,俗称野和尚,三年来游走四方,没在哪家寺庙里正儿八经地修行过,会的也就是这假把式的敲木鱼。
不过把式虽假,求佛祖排忧解难的心倒是真,战长林默念着“佛祖开眼”,念到第九百九十九遍时,忽听得脚步声近,睁开眼一看
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家伙捧着木匣,睁着一双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睛站在面前,仿佛从天而降的仙童。
战长林心里豁然一亮。
恪儿因战长林突然睁开眼,怔忪了下,才开口道“你在敲什么”
声音软糯糯的。
战长林心里像给他轻轻咬了一下,深吸一气,才道“木鱼。”
恪儿瞄去一眼,由衷道“不怎么好听。”
战长林把手里的鱼锤拿给他,恪儿看看他,想到上回与他相处的情形,卸下防备,抽出一只手接住,然后走上前,在那块团鱼形的木头上轻轻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