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大哥的面子。”
小泥鳅勉强站起身,把酒杯跟翠萍碰了碰,一口喝干。
翠萍诚恳地说:“小泥鳅,对不起,早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记我的仇哦。”
“行啊,我是男人嘛,气量应该大一点。”
小泥鳅说着重新坐下。这时林永年站起来,捶了捶腿说:“翠萍姑娘,你坐这儿。”
翠萍大大方方的在小泥鳅旁边坐下了。
小泥鳅一脸窘态:“大哥,你怎么不坐?”
“我坐得腿都麻了,去溜一圈再来。”
林永年装出腿麻的样子,一瘸一拐的走开了,让那两个少男少女单独在一起。他很理解他们,因为他是过来人,当年他也曾情窦初开,也曾因为被心仪的女孩看了一眼而激动。
他离开空地,走到火把亮光照不到的地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慢慢点起了一根烟。
暗处看明处格外清晰。他看到小泥鳅和翠萍姑娘已尽释前嫌,两个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成相识吧?
林永年呆呆地望着他们,思绪飘飘忽忽的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他初次见到沈卉的那一天。
当时他刚从日本留学归来,在一所中学当数学老师。那天班上有个男生摔伤了,出了不少血。他二话不说,把那个男生往背上一驮,直奔离学校最近的教会医院。
教会医院因收费较低,所以人特别多,走廊里挤作一团。结果他匆忙间与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他很恼火,吼了声“你没长眼睛啊?”
吼完一抬头才现,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他一下窘得脖子都红了,结结巴巴的向她道歉。而她笑了笑,非但没生气,还带他前往急诊室,请医生给摔伤的男生治疗。
那位护士小姐的善良温柔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她的笑容,那么率真那么甜美,令他怦然心动。
那天晚上,他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失眠了。
后来他又去过教会医院几次,躲在暗处偷看那个女孩,越看越喜欢。她穿着雪白的护士服,优雅地来来去去,简直像天使一样美丽。
他暗恋上了那个女孩。但他是个稳重矜持的人,不好意思作狗皮膏药,贸然贴上去,只能把这份思恋藏在心底。
他做梦都没想到,过了大约两三个月,他应邀去庞金海家作客,竟然又见到了那位护士小姐。这就是缘分。缘分到了,推都推不开。
他和沈卉就这样认识了,相恋了。
有一天晚上,他俩在“丽都”看完电影出来,正碰上一场雷阵雨。他俩都没带伞,只好在门洞里躲一躲。他至今还记得那个门洞,因为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吻了她。那种感觉多么美妙。他感谢上苍降下雷阵雨,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们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沈卉的母亲还在。老人家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因为他不是她理想中的女婿。周围还有不少风言风语。但沈卉不管这些,还是顶着压力嫁给了他。
婚后虽然生活清苦,但她没有半句怨言。后来他事业有成,条件好了,她依旧勤俭谦和,毫无骄矜之色。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与庞金海勾搭成奸,一起陷害我!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想,石铁山作为外人可以怀疑她,但我不能,我是了解她的。我的死讯一定让她伤心欲绝。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时光能带走一切,再大的悲伤也会被时光冲淡。她与庞金海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经历,在庞金海的追求下,她会不会接受他,成为他的妻子?
这个问题林永年以前也想过,但只是模模糊糊的想过,从未像今天想得这么具体这么急迫。
这时手指突然一震剧痛,原来香烟烧到了他的手,他“哎哟”一声,忙把烟头扔掉。
他的左手中指烫出了一个泡,但更大的伤痛却在他心里。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急于回上海,了解到底生了什么。
刚才喝了不少酒,现在感觉头有点沉。他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上路。
他站起身刚要走,不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林先生,你要上哪儿去?”
他看不见她的人,但听得出她是贺天香。她的声音很特别,既清脆悦耳,又蕴含着霸气,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林永年停下了脚步。
贺天香走到他面前,说道:“我找你好一会儿了,直到听见你喊哎哟,才现你在这儿。”
“你找我有事?”林永年问。
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刚才怎么了?你为何喊哎哟?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吗?”
“没什么,”林永年说:“一不小心,手指被香烟烫了一下。”
“烫得很厉害吗?”她关切地问。
“还好,”林永年回答:“稍微有点痛。”
“怎么搞的?你想事情想出神了?”
“是啊,在想明天上路的事。”
贺天香一愣:“什么?你要走?”
林永年点头道:“回上海,明天一早就走。”
接着是一大段空白。两个人面面相觑。忽然,林永年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个女人为何吞吞吐吐的?她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