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月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忍不住用眼神催促他:快说呀!
这样的表情裴松之从前不算少见,但无论那一次见到,都觉得十分可爱。
“我确实很喜欢你。”虽然不是他想要告诉她的内容,但总是实话。
连山月愣了愣——这件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不过两个人都不会承认,尤其是这个时候,于是她警惕地看向裴松之:“你要干嘛?”
裴松之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没有多少期盼,因此也没有多少失落,这样的态度让连山月更加肯定他此刻并非真心。
这个“人”对她并非没有真心,他的真心也并不廉价,只是太轻、太少了。
他要抵抗命运,他要让别人臣服,他还要摧毁他人……他要杀死她的亲朋旧友,还要她站在他的一边,裴松之想要的太多了,这一份感情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现在暂时知晓谢师兄安全,她的放心许多,也有了余裕可以和裴松之周旋——至于女儿,沉溺在虚假中的人又不是她一个,她依然觉得裴松之不会真的对女儿做什么。而且那些年里,他对她的保证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这样的想法让她隐秘地松了一口气,又让她恼火。她嘴上再怎么说不相信裴松之,可是心里一直都对他爱自己的事情深信不疑。从前为了摆脱自己糟糕的命运利用这点爱意也心安理得,但她知
道,凭最开始那一点朦胧好感是没用的,喜欢无法座驾,任何伪装在裴松之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骗过自己才能骗过他。
可是现在,裴松之是相信了,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旦虚情假意变成真的,利用这份爱对她来说就是痛苦的,痛苦又不甘。
裴松之忍住了想要伸出去的手,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这种话在连山月跟着他干坏事出现——通常是去魔界,那里的道德观比较符合裴松之——基本没有什么好事。如果他要给谁发糖,那必定是掺着砒霜,如果他要给谁解药,解药中一定还有另一种毒药。不接受可能会死,但是接受了,最后一定会更痛苦。
如果都是这样就算了,但是连山月知道,裴松之并不是不能理解正常人对于“礼物”的定义,他就是单纯的觉得那样比较有意思,看到别人战战兢兢开地狱盲盒,他快乐得很。
“希望和我们假装一家人那时候的礼物水平一样。”连山月警惕地说。
夜空寂静的就像流星雨从未降临过,裴松之努力回想,那时候除了说要和他一起看流星雨之外,她还有什么愿望。似乎是想捡到那些陨石,但是又怕有什么危险,甚至叮嘱过不让他靠近。
连山月很没有耐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喂,你说话啊,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笑意爬上裴松之的嘴角,他宠溺地
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急性子。”
连山月放开他的衣服,假装自己没有习惯性地拽住,“我都陪你看流星了,你总不会要反咬我一口,给我送什么危险的礼物吧?”
明明要一起看流星雨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一起看过了,也不是当时憧憬的心情。而他想要弥补的缺憾,也完全没有人在意。
“回中灵山看看吧,礼物就在那里。”
连山月狐疑地看着他:“该不会趁我去找礼物的时候,你就用我太慢了为借口,对我做坏事吧?”
裴松之看着她:“我从来不会这样对你。”
连山月看都不看他:“呵呵。”
裴松之无言地看着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连山月,在她就快要听不到自己说话的时候突然开口:“就这么着急想要离开我吗?”
“不然呢?”连山月回过头,“你觉得我很想来这里,很想来找你吗?”
裴松之静静地站在夜空下,寂寥了数万年的身影与世上所有亘古不变的东西融为一体,就像黑夜中的林海,就像晦暗又朦胧的月光。
“如果……如果你现在留下来,我们之间或许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连山月叹口气,那些不满与怒火短暂地熄灭,“要是在我离开白云峰之前你这么说,我大概是能做到的。”
她这样拒绝了裴松之,却又提起另一件事:“当初你逼我杀人的时候我很难过,我甚至觉
得我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面目可憎、冷血无情的侩子手。但其实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只是教给我剑术,然后耐心地等一等,我就会主动去杀人了。”
乌云终于从月亮下面飘走,荧荧月光照在连山月身上,身着白衣的她仿佛散发着微光,如梦似和的样子让裴松之恍惚了一瞬。很久之前,某一次她回到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曾穿过法天剑相的衣袍,同样的白衣。
连山月从前说过很多指责他的话,句句刺耳,可是今天却并非如此,今天她仅仅是指出事实。
“你为什么总是在应该坚持地方半途而废,又在别的方向充满耐心,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裴松之的心中微微刺痛,“真的不要留下来吗?”
连山月站在那里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思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