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堂也不明白,正如十年前他们决裂的那个夜晚,他到最后也未能理解挚友孤独的内心。
反而是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他过去的任务手记的太宰治点醒了他——魏尔伦是在报复。
他憎恨人类,憎恨自己虚无的、不被上帝祝福的诞生。他不是人类,没有同伴,体内隐藏着足以将他自身也毁灭的神明。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人类对力量的贪婪。
兰堂曾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的挚友“你是人类”,可是这并没有带给魏尔伦救赎,反而成为了他沉重的负担。
所以他的杀戮无关善恶,只是随意的盯准了在社会中更有名望的存在,因为对于魏尔伦而言,这些猎物都没有区别,都是“人类”。
这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肆意妄为的报复,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的诞生寻找到些许意义。
——所以他会为了中原中也,这如他一般只有奇迹下才会诞生的弟弟而背叛挚友,背叛法国,也就不奇怪了。
现在得知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弟弟,想必魏尔伦此时的心情,定然是无比雀跃的吧?即便知晓弟弟们不会愿意和自己离开,即便知晓这里有两位越者、一位能与他敌对的“同源”重力使时时刻刻防备着他,都不会毁掉这份快乐。
没有根据的,兰堂就是这样认为。
想到这里,长的异国男人捏紧了手中的十字架,对着面前的太宰治重复了一年前说过的话:“我对保尔的了解,竟然不如你。”
但是出乎意料的,不同于一年前的嗤笑,这一次太宰治回答了他:“我可不了解魏尔伦先生,也没兴趣了解。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乎寻常的强大异能、以及作为将你彻底束缚在港口mafia的锁链价值,我甚至不会考虑将这种麻烦的家伙选定为纲君的骑士。”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你太过在意对方了,兰堂先生,可遗憾的是,你在意对方的同时,又有着所谓的矜持。即便失忆的七年人生让你学会在旁人面前隐藏那股强势与霸道,但世间最难改变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强烈的爱恨。”
“兰堂先生,你的爱,亦是支配。”
正如三年前刚刚恢复记忆的那个时候,哪怕对于当时的兰堂而言泽田纲吉是带给他世界色彩的重要的人,他依旧理所当然的依照自己的判定,打算杀死中原中也后再除掉太宰治,完全不打算询问对当事人的意见,擅自决定了少年领的未来。
虽然是“为了泽田纲吉好”的考虑,也完全不能否认其中的傲慢与霸道。
或者说,作为曾经欧洲最强的谍报员、越者,现在稳坐如日中天的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宝座的兰堂,即便在泽田纲吉面前如何温吞和善,都不可能是个“好人”。
他们的世界,不需要好人。
“所以,自我知道魏尔伦先生的存在起,就未曾对他抱有希望,从一开始,他就只可能是我的敌人。”
鸢眼少年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兰堂却听懂了。他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嗤笑太宰治还是嗤笑自己,最后只是将白桦木制作的粗糙十字架揣进了口袋中,转身离开了代理领办公室。
现场只剩下了森鸥外与太宰治两人。
破碎的窗口中不断灌入的大风将整个办公室较轻的东西吹的四散纷飞,所幸秘书们昨晚就已经搬走了所有已经处理好的文件,而新的还没有来得及送过来,这才避免了港口mafia的机密资料以这样可笑的形式飞满整个横滨。这对师徒的乌都被这风吹的有些凌乱,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爱丽丝安静地站在森鸥外的身边,从始至终都未置一词,而森鸥外一直摩搓着自己的脖颈,那被魏尔伦捏成了碎片又用手术刀划开的地方,双眼遥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就更懒得和对方对话,仿佛方才险些惨死命悬一线的只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安静地在那里快敲打着键盘。
时间过了足有七八分钟,森鸥外才终于开口:“白麒麟的行踪向来隐秘成谜,这次的行动路线居然会被我们的情报人员现,看来应该给情报组多些奖金才行。”
太宰治淡淡道:“反正与我无关,无论他有什么计划,是生是死均无所谓,我只要满足纲君的愿望即可。”
“所以你打算留下魏尔伦君?”
“他是兰堂先生的枷锁,而且很好用。”
“确实如此,非常好用。”森鸥外抚摸着身边爱丽丝的脑袋,笑着开口:“比如杀死我。”
太宰治抬起头,目光森然地看着森鸥外。
“我猜错了吗?魏尔伦君会偏离我们最初的计划,将我列为位暗杀目标,这难道不是太宰君的功劳?”森鸥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太宰治冰冷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太宰君还真是记仇啊,时间已经过去九个月,依旧不忘记将龙头战争末尾的仇恨还给我。”
太宰治淡淡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森先生,还请不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