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不是一个游戏,陈穹也不是主角,世界线并不仅仅跟随他的举动改变,他只是其中之一。
唯一不变的,只有这场必然会生的灾难。
本来就已经随意肆虐的病毒在某一个时间点又一次生了异变,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和药物对抗——不知道是不是从人类的思路当中获得了灵感,这一次它们改变了策略,尝试与专门为它们研的特效药共存。
于是一个可怕的后果出现了,两种本来应该相互抵消的作用叠加在一起,从基因的层面对这个世界来了一次全图aoe。
先遭殃的是药物的主体——人类,然后是距离人类最近的动物,最后是一切有机质最终的归宿——植物,当一切生物的基因序列都变得琢磨不定时,面临灭顶之灾的绝对不只是人类本身。
这是这场灾难的基调,在每一次轮回中可能会在细节上有一些不同,但是灾难逐渐加深的基调不变。
陈穹从没有在轮回中活到最后时刻,所以他不知道最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但是他能猜到人类的结局,就像他的每一次轮回那样。
不过在每一次轮回重启的时候生的事情还是相对固定的,所以陈穹现在并没有感到紧张,反而觉得有些无聊。
现在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如果说肆虐全球好几年的疫情只是正餐上场前的开胃菜,那么现在纽约街头生的事也只是刚刚摆上来的第一道主菜而已。
当然对于在和平当中生活了太久的人们来说,这第一道主菜就有点撑。
即使对于经历了无尽轮回的陈穹来说,这道菜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吃下去,除了身体的消化机能跟不上之外,猪队友太多也是一个原因。
很多存活到后期的老家伙都公认一件事,第一阶段时期最大的危险来自于人类,不是那些被药物和病毒双重感染生变异的人类,而是那些没有被感染或者只是被轻度感染,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生变异的人类。
因为在这个时期,没有一个可靠的办法来分辨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面对毫不掩饰恶意的异变体,直接抄家伙上就是了,但是前一秒还对着你打招呼的人类,可以下一秒就对着你开枪,只因为你背了个看起来有点内容的背包,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你没回应他的召唤。
当然也可能他只是想这么干。
属于人类的末世里,杀人需要理由吗?
基于这个原因,陈穹没想去救人。事实上他救过,而且不止一次,然后不是累死就是被拖累死。
所以几次轮回之后,他就放弃了这种做法,重启轮回只能刷新的是身体,心累buff是去不掉的,如果去掉了,那也就不是轮回了。
在嘈杂的人声当中,陈穹回忆起了上一次人生中的最后阶段。那个人毫无生机的躯体躺在脏乱的地板上,布满胡须的消瘦面庞上还残留着不甘和愤恨。
陈穹沉默着看他,终于下定决心,抽出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说实在的,子弹穿过头骨时的感觉很奇妙,甚至来不及感到痛苦,陈穹很推荐这种死法,亲测有效。
奔跑声更近了,陈穹听到了熟悉的求声救,他记得那是个抱着小孩的金女人。陈穹曾经带着她和孩子一起逃亡,欧美女性在某些事情上很热情,但是在生存这方面帮不上太多的忙。
或者说得直白一点,这是个累赘,而且还带了个更小的累赘。
陈穹记得她在这种逃亡的时候,甚至还穿着六寸高跟的红底鞋。
说实在的,陈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穿着这种鞋还能跑那么快,就是他身体素质最巅峰的时候,都做不到这种事。跑快了真会崴脚。
很快惊呼声中开始传出凄惨的求救声,还有一些听不清楚的人声,地下停车场的结构让回音叠加相当严重,声音越大越难以听清。
陈穹一直都有一件事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能安静下来专心逃跑,而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救援上面呢?
从脚步声中可以判断出来,慌乱的人群开始逃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也和记忆当中一样离陈穹越来越近。
陈穹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在最初的几次重启时,这个女人是必定要救的,即使知道她在以后的生存当中提供不了帮助,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心中还有善良,即使明知无望,也要对得起良心。
但是随着轮回的次数增加,他的心也越来越麻木,善良被计算代替,于是他有时救有时不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他实在是有点菜,每次重启的间隔有点太短了。
不记得是从哪一次开始,他开始在她出现前离开,或是躲在黑暗里冷静看着她和怀里的幼儿被撕成碎片。
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穹慢慢把张开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令人作呕的滑腻,那是手上沾染的污渍带来的味道。
这个位于纽约街头的地下车库应该有些年头了,角落里蕴藏的肮脏已经无法依靠清扫来去除。
就像某一次轮回期间,他从自己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样,那一世,他是彻头彻尾的恶徒,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陈穹不怎么记得当时的细节了,也许是一场意外,当然也许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的恶意。但是上一次轮回当中,自己又是为什么自杀来着了?
“我究竟是为什么要重启来着了?”陈穹有些痛苦地回忆着,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因为种种回忆都提醒着他,上一世他活得还算滋润,算不上好人也算不上坏人,也没有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所以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在自己的脑袋上来一枪。
“好像是我答应了他一件事,又好像没全答应!”
陈穹忍不住抱住了脑袋,果然每次重启时的感觉都是最糟糕的,要不要找人帮忙砍一刀?
重要的事他还是没想起来,脑海中倒是浮现出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工科生,连生产事故都没有遇到过,看过最惨烈的场面是安全教育时使用的宣传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