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之下,哪怕是一丁点动静也被放大,可林知许却没听见,身体如同被定在原地,这次枪口对准的,是尸体的眼睛。
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是绝不可能对陌生的尸体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除非他们之间有着盘根错节的渊源。
段云瑞心下一震,隐隐中察觉这一枪若开了,他们之间一触即碎的脆弱关系将立刻荡然无存,
“林知许!”
一声暴喝回荡在山石之间,如重锤砸下击碎了林知许持续紧绷的外壳,被仇恨占据的双眼陡然睁大,食指在即将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停下。
他在干什么,怎么能当着段云瑞的面展露了对邬昆的恨意!?
段云瑞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多少?
他要如何解释刚才的举动。
枪垂下,才觉牙根咬得生疼,林知许滞了滞,扯下弹匣将那颗上了膛的子弹退回,而后走到邬昆的尸体前,把他手中的枪拿起,这才回头。
车灯把林知许变成了一道黑影,他又走了几步,干脆将已经湿透而变得沉重的大衣脱掉,扔在了地上。
山风如冰刃透过身体,皮肤冷到疼,却让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罢了,管他看出了多少端倪,林知许只知道自己想救他,哪怕是最终会被段云瑞的猜忌所杀死,至少现在他想救他。
“少爷,你拿着。”林知许把只剩一枚子弹的枪别在身上,然后将邬昆的那把抛给了段云瑞,“离远些。”
说完,林知许转身走到邬昆面前,用尽全力将他扛在肩上,邬昆的身量高大,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完全覆盖,更别说死人尤为沉重。
把邬昆拖到车边,就几乎耗尽了林知许所有的力气,他胸口闷胀疼痛,压抑了许久的咳嗽在这一刻迸,吸进口中的空气就好像无法到达肺部一般,拼命喘息,却越窒息。
可他不能停下来,他杀了邬昆,父亲必然会暴怒,他必须毁尸灭迹,将一切做到死无对证。
“少爷,离远些。”林知许打开了汽车的引擎盖,似是不放心,反复回头说,“走啊,走远些,远些!”
直到此刻段云瑞终于明白林知许想要做什么,他捡起一根树枝支撑起身体,,四目遥遥相望。
“尸体我会派人处理,你回来。”
这语气过于平静,是与当下的狼狈完全不符的和缓,好似羽毛轻柔地拂过心脏,将狂乱温柔抚慰。
可林知许却轻轻摇头,拒绝了。
他不能让父亲找到尸体,也同样不能让段云瑞碰这个尸体。
他要将这个秘密埋葬,能埋多久不知道,但起码不能是现在。
子弹穿透汽车油箱的刹那,爆炸声震破苍穹,火舌翻滚着迅将汽车包裹,同时葬于火海的还有邬昆已经死透的躯体。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两人的面庞,耳中全是巨响后的嗡鸣,林知许强压下喉头的猩甜,快步走到段云瑞面前,将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腿还能走吗?”
“能。”
死一般寂静的深夜会被这爆炸惊醒,第一个寻上山来的不知道会是谁。
混混沌沌的暗夜似乎没有尽头,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狰狞着要将行走在其中的人囫囵吞下。
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相扶着走下去。
怎么这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