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两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大巴里开了空调的空气很闷热,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在睡觉,偶尔会有孩童的哭闹声。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宽大帽子的年轻男生,脸色苍白得像一尊石膏塑像,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祈妄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戴着一截黑色手绳。
这是喻年跟他离开江阳县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路边小摊上买的,喻年把那块他给的萤石穿了进去,而他的这根上则挂着一个银色的铭牌,上面是喻年的字母。
他当时嘲笑喻年幼稚,可是一直到他离开c市,这根黑色细绳还挂在他的手腕上。
在大巴的摇摇晃晃里,他想起喻年刚刚说的话。
喻年说要跟他私奔。
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心动了一秒。
他也想带喻年走,天涯海角,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可他不是喻年,他清晰地知道,他跟喻年之间隔着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
就算喻年昏了头,真的去学爱情剧里的小少爷为他私奔。 他难道真的让喻年跟他一起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过着东躲西藏,缩衣紧食的生活吗?
最后看是喻年先受不了回家投降,还是喻年的哥哥姐姐无奈让步。
那太难了。
也太无耻了。
他还做不到这样下作。
他希望喻年永远不要知道,因为金钱失去尊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喻年就该这样永远活泼漂亮,被捧在手心里,不用受到任何惊扰。
至于他自己。
至于他的余生,他要怎么靠着这一段回忆熬过以后的路。
那都无足轻重,不值得喻年为此叹息。
。
当天色渐渐黯淡,大巴车在一个县城的车站停驻。
祈妄需要在这里换乘一辆大巴,再经过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镇上。
但是就在他去县城的车站内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染着栗色长的女生隔着一个窗口,一脸惊喜地望着他,抓住了他的手,“啊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祈妄心情太差,烦躁地抽手离开,“不认识,让开。”
这女生被他凶了一下,却不气馁,还眼巴巴看着他,“是,想我啊。你救过我,当时我被小混混缠住,是你拦住了他们让我走的。”
她把头一手抓起来,抓出一个高马尾,“你真的不记得吗?”
听见这句话,祈妄愣了一下。
他终于抬头看向这个女生的五官,慢慢有了印象。
高三那年,他之所以会跟校外的混混起冲突,就是看见他们拦住了一个女生,他看不过眼上前阻止。
女生确实安全离开了。
但他跟这些混混本来就有一些旧怨,本来不是个大事,可是言语几次摩擦,就升级成了一场事故。
最终也导致了他被学校处分,如果不是后来有老师愿意借他钱让他给那些混混赔偿,他不一定能被以行政处罚结尾。
如今又在这里见到这个女生,他的眼神一时变得极为复杂。
“是你啊。”他轻声道。
那女生一听他想起来了,更加激动,“对啊,是我,我叫赵佳。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不是c市人,当时太害怕我就走了,后来我越想越后悔,一直想找你又没有联系方式,你还好吗,当时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吧,抛下你先走了真是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话又多又密,叽叽喳喳,流露着关切和懊悔,真心实意地在感谢祈妄。
可祈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坐在这冰冷的长椅上,手里是预订好的车票。 这女生问了他很多问题,可他一个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淡淡道,“我挺好的。”
他挺好的。
他还有地方可去,还有可以维持生活的金钱。
比起世界上的生死离别,他只是失去了一个不该属于他的爱人,他还没有资格喊痛。
此时他还不知道,在他挂断电话后,喻年一度哭到昏厥。
那栋别墅乱成一团,喻年被送进了医院,一个星期后才被允许离开。
他也不知道,喻年后来守在他们租的那个小公寓里,守了一个月。
他停用的电话号码,喻年一直在往里面充钱,充了足够他用一辈子的余额,哀求他接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