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吃好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开始夜话了。
任重楼既然将这家伙迎进了家里,多少也希望能够了解下情况,问个清楚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处理。
最好是探出他的家底信息,然后交由这家伙的亲人接手。
想在自己这边,永久混吃混喝下去,是不存在的。今晚一下子损失了五包方便面,任重楼的心已经在滴血了。
“兄弟,今年多大了?看你的面相,跟我也差不多嘛,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离家就离家吧,身上也不带些钱?你口袋里真的一毛钱也没有?”
任重楼抖抖翘起的二郎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还有你这身穿戴,怎么跟古装戏里穿的一个样,不难受吗?真不知道你家人怎么会这种爱好!头也是的,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盘起来髻,这不是主动帮虱子搭窝嘛!”
在任重楼的记忆里,像这种周身长衫的穿法,现实生活中,也只有说书或者讲相声的人,才有的派头。至于这家伙的足下布鞋,到不稀奇,他自己穿的就是布鞋。
还有,这家伙歪歪扭扭,还沾上了几根枯草的玉米棒子般髻,真替他愁。打架的时候,多吃亏啊!
眼前这家伙,心倒是挺大,一点也不在意任重楼的调侃,小指头抠着牙缝,下嘴唇左右摇摆几下后,吐出一口浓痰,“在下嘛,在太玄星上的话,确实还算是小年轻。此地彼地,相时而论,与仁兄也可算年龄相仿。”
看来是一下子吃撑了,胃里面积食过多,影响了血液流通,大脑开始偷懒,跟不上了嘴巴的度。
任重楼心里想着,自然不会将他这番无头脑的话放在心上,仅仅是二郎腿稍稍停滞了一下,继续抖动起来。
“行吧,既然你说了我们年龄相仿,本着谦让的精神,我的名字叫任重楼,你就喊我楼哥好了。”
“凭什么是在下喊你叫哥,在下已经块四百多岁了,该你称呼在下为兄长方对——咦,本家呀,在下任松节。”
这家伙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当真以为自己是老怪物了,不肯让步。哪知任重楼只是撂出了一句狠话,“老子向来没有谦让的精神,远来是客,该你谦让。”
“另外,”任重楼接着说,“你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一句一个在下,我就是我。少说点废话,还能帮我省下一包泡面呢。”
“你还真姓任?”
“行不改名,坐不改……”
“得得得。”
任重楼急忙伸出了胳膊,拦住说,“我信了!松节老弟的家,住在哪里,明早我送你回去。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还是回家去吧,回了家至少不会继续饿肚子。跟家里的那点小矛盾,说说开就是了,到底是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
认识一个陌生人,从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就不自觉的开始了。
昨晚上,任重楼很难不认为他是个傻子,正常人哪有爬电线杆摘灯泡,大呼小叫夜明珠的。所以后来的窗外叩访,任重楼毫不犹豫地就关灯打掉。
今晚的再遇,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彼此都是无心之举。无心之遇,反而会客观地重新认识对方。
人嘛,倒不是个真傻子,只是看起来比较喜欢吹牛罢了。小年轻嘛,也能理解。理解对方,理解自己。
“在下——我老家是凤阳府的,家父——哦,我父亲是个大盐商,经常往来于应天府之间。家里有良田千亩,住的是四进的大宅院,光是府里的用人,就好几十个。那时候,我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每日里只需读读书,溜溜鸟……”
任松节正沉浸在回忆中,见对方蓦然撤下二郎腿,一下子从板凳上站起身,张开的嘴巴中,上下牙齿打钹似的无声碰撞几下后,缓缓开口,“时间不早了,洗洗脚睡觉吧。明天你坐车子上,给我指路就是。”
任重楼的字典里,并不反对吹牛,只是要分对象和场合。
大半夜的,两个老爷们这么聊,就没意思了。对方要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自己不仅愿意继续聆听,还要时不时地捧场,甚至还会溜进院子里,扭根黄瓜来给她消食解渴。
遗憾的是,任重楼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确实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也确实曾经是一个凤阳府大盐商家的公子哥。
活了几百年的小年轻,人情世故自然不少,哪里会不明白任重楼是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话,不愿再继续聊下去了。
可是这个天,对于他来说,又必须要彻底聊开,不然明天吃饭和住处就没着落了。这次回到地球,世界全然面目全非,从仙人变成凡夫俗子的他,先要吃饱独自活下去,而且还要远离是非,躲着危险。
接触的时间虽不多,但是眼前人值得自己去尝试一下,说服他以后照应自己。况且,自己的秘密,总不能满大街的逢人就去说,这不是找死嘛。
自己不属于当前的这个世界,先身份上,就是个大问题,这就需要一个值得信赖之人,以后帮自己打掩护。
眼看到手的饭碗,就要脱手了,任松节笑嘻嘻按下任重楼回到凳子上,说道:“楼哥别急啊,要不就当听会儿故事,权当我们刚刚吃下东西,消消食?”
说好的要当兄长呢,没办法的,骨气这玩意毕竟填不饱独自,只能先让位于生活了。
“行吧,你接着吹——接着说你的故事,消化下再睡觉。”
任重楼弹掉指甲上的耳屎,平静地回复道。
任松节自己也回到躺椅上,这才现角落里装着液体的玻璃瓶,竟然没有大呼小叫,仅仅是眼神渴望地询问下任重楼。
毕竟整个白天里,他是用了心的在了解当前崭新的世界。狗屁的夜明珠,狗屁的琉璃瓶,狗屁的棺椁,狗屁的符车和狗屁的聚念成像!
既然已经损失了五包方便面,也不多这一瓶汽水了。任重楼走过去,拎起来两瓶,在桌沿磕掉瓶盖,丢了一瓶给对方。
边喝汽水,便开始了任松节的穿越之旅的故事。一个让任重楼听完后,才现真是白瞎了这瓶汽水的故事。
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9o年代。尽管整个社会还没开始甩开膀子,大步前进,任松节的故事背景,竟然瞧不上当前的大好时代,也瞧不上民国或者前面几百年的大清朝,直接就从大明天启三年开始了。
一个天启年间,凤阳府大盐商家的大少爷,原本正悠哒哒地逗着笼中鸟。平日里只会啾啾鸣叫的嘴巴,突然口吐人言“跟着大爷走一波!”
任松节的眼前就变了天地,从一处陌生的高空,笔直下坠。
穿透了密密云层,眼看就要拍到地面了,他的身体无意识地泛起青光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鸡蛋壳般的保护罩,将任松节护住。
最后落到地面,砸塌了别人的几间茅屋,任松节是毫无伤。
接下来继续狗血的剧情是,屋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活了两千多岁了,也是头一遭被人砸了道场,而且所有的护道法阵,无一例外地崩溃。
劲敌来犯!
老头子见此非同寻常的情形,都做好了已死殉道的思想准备。
却不想面对的是一个身无缚鸡之力的生瓜蛋子,凡夫俗子!
老人家望着自己已成一片废墟的道场和眼前的陌生人后,当场顿悟,立地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