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可能是恐惧吧,怕到心都在抖,怕真的确认,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如果上天有灵,如果他的灵魂不灭,她只在心里跟他说,别人不需要知道。
她和家里闹翻,退学,放弃了视如生命的音乐,转专业。
猜测的人还有很多,但没人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她再次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那个面色淡然,说话从不会大声,不爱与人过多接触的柳墨青,没人能从她纹丝不动的脸上找出任何异样。
她似乎要把自己修炼成佛,不与人结缘,也不与人结怨,她以为,下半辈子她依然会这般默默听他的话,过好这一生,可她觉得自己注定要辜负他,他难道不明白,没有他,她如何过好这一生?
今天,单轻鸿对她说:“你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死因吧。”
“我们家和顾家的恩怨,跟你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简单说来,他们想要干掉我们,我们也想他们不得好死。这两年,我是狠想整垮祁梦声,但为什么?为我自己,当然,为我们家,当然。还有就是,为了我兄弟。”
“他是为了我死的。要不是他,今天我不可能坐在这。”
“十年前,祁梦声部署了一切,我和天池分头行动,设了很多障碍,祁梦声那时已经猜到我有替身,可一时猜不准我究竟在哪。他最后干脆都下杀手,可惜,我逃掉了,天池却被他逼在山顶。”
柳墨青的脸色已经差到极致,单轻鸿这次却没有停顿,他紧接着一步一步,把她逼入真相的漩涡:“他放火烧了山,天池被烧成一团火,在挣扎中失足跌落山崖。”
单轻鸿一边说,一边观察柳墨青的脸色,她看起来随时会昏倒,却依然挺着背,默不作声地听他描述那些残忍的场景。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具焦尸。祁梦声以为是我死了,没想到不是,他有多愤怒,可想而知。他应该查了染天池的底。”单轻鸿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墨青,“见到你的第一面,他应该和我一样,已经认出了你。”
如单轻鸿所说,祁梦声如果一直知道她的身份,那他这期间的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似是已经看穿她的疑虑,单轻鸿裤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正面朝下,推到柳墨青的面前:“你可以留着,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撕了吧。”
柳墨青的手指慢慢抚上照片的背面,她始终没有将照片翻过来。
她盯着照片,问单轻鸿:“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单轻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救了,杀死你男朋友的杀人凶手。”
他这句话,何其诛心!冷,从内而外被寒气炸裂的痛感贯穿全身。心脏,失般疯狂地跳动着,快要令她无法呼吸,她感到很痛。
柳墨青头脑里全是她抢救祁梦声的画面,她赌上医生的尊严,拼尽了全力,从死亡线上把祁梦声拉回来。
她做医生,是为了染天池,如今她不负做医生初始原因,她把她的天池救了回来。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知道染天池就躺在她面前,她的手术刀,还能握得稳吗?
可是,这都还是猜测……如果祁梦声不是染天池呢,她这段时间已经冷静了许多,世界上人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嗜好跟你是相同,所以她不敢确认那是不是染天池,她像是被抽离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人,染天池,单轻鸿不由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染天池。聪明,骄傲,却很有分寸,看似吊儿郎当,但眼神中带着股奇异的坚韧。
他一眼就看中了他。染天池自己交代是孤儿,所以无牵无挂,很能豁得出去,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快赢得帮派里长老和他的信任。
他不是没查过染天池,但所有资料都很简单,也没有柳墨青这个人。
所以,他说染天池随身藏着她照片,甚至告诉他,柳墨青是他女友,这是假的。染天池从来没有提过柳墨青。
但单轻鸿猜过,染天池心里应该有一个女人。因为,染天池唯独女人,从来不碰,酒色乱性,他的自控力强得可怕。
现在,单轻鸿倒是有点理解。这个女人,你多靠近一步,都怕会玷污她,自然想要保护她,让她远离纷乱的世界,得一处安宁美好。
可惜啊,她终究还是被拖入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
太阳不知不觉升高,气温回升,车水马龙更甚之前。
“想听听天池的事吗?”
柳墨青轻声打断他:“不用了。”她的呼吸很轻,声音也很轻,像是随时会断气,“我想一个人呆会。”
单轻鸿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她需要点时间。
“好,有事联系我。”
他起身前,又说了一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柳墨青的睫毛轻颤,没有回应。他走后,柳墨青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慢慢将照片翻到正面。
照片是用拍立得拍的,一次性相纸,画面里背景有点暗,应该在酒吧,两个人正在喝酒,可能是被偷拍的,两个人朝镜头看的时候,都没有完全准备好,单轻鸿举杯朝镜头示意,动作有点模糊,而他身边的人,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斜睨着。
“小姐,你吃完了吗?”
店铺老板娘拿着抹布来收拾碗筷,边上还有一对小情侣等着入座。
柳墨青不声不响地让位,穿过人流,走回家中。
她又把模型中的照片取出来,两张照片摆放在一起,显然,单轻鸿这张要鲜活很多。
不多时,她把照片收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仿佛什么都没生一般,准点出门上班。
柳墨青坐上公交车,玻璃窗上的光斑如同琉璃碎片,印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却无法穿透视网膜,进入她的心里。
回忆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无法压抑。
她忽然想到:他的忌日,快到了。
那个少年,似阳光,他对她一笑,她的心便为他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