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珍只是奇怪,她单位的电脑怎么还搁在那张临窗的小写字台上?所以她今天又请病假,不上班了?两人同居数年,她已经知道,陈飒每年都会把所有的病假事假统统请光。
她就自己去上班了。
谁知下班到家,陈飒还是没回来,连小蝶都觉得奇怪:“这个大姐今天还不回来?”
兰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给陈飒传了一条简讯:“你别以为你不回来,就能避开你的责任。”
第二天早上,她看了下手机,没人回复,她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
一连两天,陈飒都不见踪影,也没有消息。
她和小蝶都觉得蹊跷起来,小蝶在三人的群里艾特了陈飒:“大姐,你人呢?怎么不理我们?”
她们等了一天,却和前两天一样,杳无音信的。
星期五晚上,两人聚在厨房那里,给她打了个电话,那头“嘟嘟”了一会儿,直接进入语音信箱。
“她是不是去capg(露营)什么的?信号不好?”小蝶分析。
“可是刚刚明明有接通的那个声音啊。”兰珍不解。
两人都感觉非常不妙。
“这个大姐每天穿那么性感,不会被坏人盯上,绑架了吧?”小蝶认为自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电影里面不是老有那种外国变态,把女的绑到自家地下室锁起来吗?有时候还不给穿衣服。”
兰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要不这样,如果到明天早上她还没消息,我们就去她家找她,她妈妈周末应该都会在家。”
“可是她家康斗(ndo,公寓)楼下的门房能放我们进去吗?”
“没事,我们可以按门口的ter,就是那个电话系统,如果他家有人,会给我们开的。”
两人正如此这般商议着,兰珍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陈飒。
两人相顾大喜,兰珍忙按了免提接起来:“小姐,你终于现身了!”
“要死啊,不接我们电话,再不接我们就报警了!”小蝶从旁笑骂。
“就是,你是要跟我前男友一样玩消失吗?”兰珍脱口打趣。说完却微微一愣神,她一下没明白自己把先勇称为“前男友”纯是玩笑,还是借玩笑吐出胸中真言。真就把他和那二十年这么放下了?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电话那头并未传来她们习以为常的嘻天哈地,而是一个极度疲惫的声音:“不好意思,这两天太忙,没顾上回。”陈飒叹息一声,声音低沉地宣布了一个噩耗,“我爹地去世了。”
十六年的港普
电话这头的两人脸上的笑容顷刻凝滞,互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写满震惊。
陈飒声音里的疲惫和低沉延续着:“所以这两天正和我妈忙他的后事呢。——珍,明天你下班以后,我想让安童过来给我拿些衣服、电脑充电器什么的,我得在家住些日子。到时候麻烦你陪他去stora(储藏室)把我那大旅行箱拿上,装东西方便”
兰珍在电话这头一个劲地答应着,挂了电话,才意识到,刚才太过于震惊,都忘了问问陈飒,那个和蔼的香港老头是怎么突然就没有的。
“这也太突然了。”小蝶也深有同感,“对了,安童是谁?”
“哦,好像是她的一个好朋友。”兰珍含糊其辞,然后赶紧在三人群里给陈飒传了一条简讯,“如果有什么可以效力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小蝶在后追加了句:“我们随叫随到。”
半晌,她们得到陈飒一个“ok”的手势符号。
像很多从国内移民来的中老年人一样,陈飒爸妈对洋节也没什么特别感触,这些日子口对他们的意义只是放假,然后阖家老小吃顿团圆饭。既然不郑重其事地过节,他们的年轻一辈自然也不那么重视,到了节日当天,可能都不着家,甚至趁着放假,赶紧和同龄人撒欢去。
要不是为了给兰珍和先武制造独处的机会,陈飒本来也没打算回家。
她快有一个月没回家了。
一进门就五心烦躁的——大大小小的“永远年轻”的盒子四散在客厅各处,像什么网店店主家的客厅,都没地方下脚。就连她“闺房”的一角,也堆了一座“永远年轻”的小山,可是面对着为传销抛头颅洒热血的妈,她又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这就是她越来越不爱回家的原因。
女儿难得回来,妈打了个照面,就又钻进主卧的电脑前张罗她的生意去了。
倒是爹地,一如既往地对着她嘘寒问暖,还夹七夹八地告诉她,这段日子,妈为了发展下线,在阿玲的点拨下,先把周边中国人的教堂都跑遍,把三个国内来的新移民发展成了下线,有了动力,又去跑了韩国人的教堂,谁知韩国人有自己的“永远年轻”,叫“爱臀美”,反过来还要发展妈,妈只得铩羽而归
陈飒不搭腔,板着脸把一只挡路的“永远年轻”的盒子踢到一边。
爹地见状,很自觉地换了话题,用混了洋泾浜英文的洋泾浜国语问:“明天thanksgivg(感恩节),要不要买只turkey(火鸡),做来我们吃?”
她一如既往地不耐烦道:“不要不要,turkey的味道还不如st的烤鸡呢。”
爹地马上呵呵笑着说不要紧,那明天我们吃别的。
第二天,一家三口吃了顿简便的午饭,老头要她们留着胃口吃全港式风味的感恩节晚餐,还跟继女开玩笑:“要不要跟我学学怎么煮菜?以后结婚,可以煮给老公吃。”
陈飒敷衍地笑笑:“不用。”心里纳闷:他现在怎么也爱聒噪这些有的没的?搞得真好像她亲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