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飒马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揎拳掳袖,摩拳擦掌,装神弄鬼地上下左右到处拜了一番——包括屏幕上的卡通财神爷,然后往机器里塞了一张二十刀,一番胡乱设置后,就“叭叭叭”在老虎机上敲个没完。五分钟后,二十刀给她敲成了038刀。
她不甘心,又往里塞了二十,又“叭叭叭”一个劲死敲,先是敲到了三十,她当然不肯收手,接着敲,然后又给敲成了055刀。
真是情场失意,赌场又失意。她朝那机器偷偷踹了一脚。
“要不你再试试别的机器吧?”一直静静陪着她的安童建议。
“我今天手气不好。要不你试试?”她说着就让座。
“哦,我只会玩‘财富之轮’(wheeloffortune)。”他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全是数字的彩色大轮子的机器。
陈飒好笑:“什么叫只会玩?老虎机不就是瞎敲吗?赢不赢钱都看手气!”
他没说什么,就那么遗世而独立地站在那里,两眼巴巴地瞅着“财富之轮”。
陈飒只得陪着他过去了。
坐到那台机器边的安童,立刻周身舒坦,人也活泛起来,头头是道地给陈飒介绍:“你看啊,你能玩两毛五,还能玩五毛的,五毛的得到转上头大轮子的机会更多,只要能转上边这大轮子,肯定赢钱,起码能赢一百。”
“哟,想不到你还挺有学问!”
安童没听出她的揶揄,他在这方面心性不太灵敏,还在那里耐心告诉她:“我一般玩五毛钱的。”他“啪”地拍了一下按钮,机器马上运作起来,“然后它们就这么转。”
几秒钟后,机器里忽然钻出来个人工智能似的女声——“财富之轮(wheeloffortune)”。
两人都一愣。
紧接着,陈飒看到安童双眼放出了万丈光芒,双手发抖,语无伦次地嗫嚅:“我我赢了。”
陈飒也恍然醒悟:“就是说你能转大轮子了?至少一百?”
“啊。”
陈飒的心脏也跟着一气瞎跳。
安童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握住大轮子旁边支棱出来的金属手柄,拉动了“财富之轮”。
“财富之轮”在上头三百六十度呼呼转悠,下面两个人仰着脖子、半张着嘴,痴痴等着,像两只叭儿狗等着谁赏骨头。
忽然,一声振奋人心的铃响——“财富之轮”停止了,指针落在550刀那一格。
两人不约而同,死攥住彼此的胳膊,差点没哭出来。
他俩见好就收,没出赌场,直接去赌场里头的自助餐厅吃了个肚圆。
剩下的钱,安童说什么也要分给陈飒一半。
陈飒假意推脱片刻,欣然笑纳,还忍不住在安童那两只标志性的大耳垂上搓搓拽拽的:“这俩大耳垂子还真不是白长的,哈?果然招财!”
她心满意足地把钱揣进兜里,丝毫没留到安童的脸红了,眼神也乱了。
这是个天气阴惨的星期五。
先勇已经快两个月没消息了。
兰珍吃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在赌气?那这场气堵得可真够久的,以前他们闹别扭,最长不过一个星期。
那么是和她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二十年了,一个合适的“拜拜”总还是要说的。
她又去过两封邮件,他如果足够了解她,就该知道她已经为他打破了自己一贯做事的方式,他这样不理不睬,她还要死皮赖脸地找他,他好消消气了,可他那头依旧杳无音信的。
她的心渐渐疲沓了,本打算就这样暂时高高挂起,等他找她的时候再说——如果还有那么一天的话,直到她收到了先武传来的一条简讯。
还没打开那条讯息,光看到手机提示上先武的名字,她心就已经乱了。
上次他回去后不久,联络过她一次,问她地板怎么样,上面的几道小缝有没有用补木膏弥合起来,有几块地板的拼接处没那么严丝合缝,他临走前给她示范了怎么用补木膏弥合。除了这个以外,并没说什么踰矩或暧昧的话。
那次以后一直到现在,也有两个月了,他没有再找过她。
她有时想到这上头,就“自我安慰”:也许是先勇的多心导致她也产生了错觉,其实他那样自告奋勇地帮她,有可能是因为他比较热心,又有可能他是在帮助未来堂嫂,就像他家大伯父帮助先勇的生意牵线搭桥一样,是亲戚的情分,更有可能二者兼有之。
她还想,人家条件那么好,又比她小,每天扎在人尖的堆里,什么样才貌双全的辣妹遇不到?他走的还是“西部牛仔”的路线,和她这个十几年一个发式的呆头鹅完全不是一路人,好不好?
但是一看到他又传来简讯,那点“自我安慰”就完全不作数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中午在单位厨房热饭的时候,她盯着微波炉里旋转的大盘子,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他帮她拆装微波炉时,太阳穴和脖子上的筋路都鼓起来的那份卖力。
一起去bestbuy买微波炉时,那个男店员看他们彼此有商有量的样子,很理所当然地把他们认作一家,半开玩笑地问:“你们需要我们帮助安装吗?还是‘先生’自己安装?”
他俩当时都愣怔了一下,那店员用的是“r”,在那种语境下可以理解为“丈夫”,可以理解为“男友”,反正不清白。
她没有解释,这种时候解释得精确,反而把大家都窘死,索性装糊涂。
他当然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说:“我们自己装。”找他们装对她又是一笔人工费
听见隔壁格子间的同事说起周末要和老公去国王西街的某家西班牙餐馆吃“他怕死”(tapas,西班牙式下酒菜)、看弗拉明戈表演,她又想起上次他回美国的前一晚,为了给他践行,他们一起去蜗壳酒店的底楼餐厅参加“柠汁腌鱼生”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