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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安童问得字斟句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分享,可以不说。”
陈飒坏坏地瞅着他:“只有你不敢听的,没有我不敢说的。”
安童红了脸,既为她的话,又为她的瞅。
他不敢问了。
没想到她自己坦白:“我们还没罪恶呢。”
“哦。”他嗫嚅了句,顿了一顿,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
他没明白,眨巴了两下眼睛:“你是‘欲擒故纵’?”
“灵魂独立丰富,内心有足够的安全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小把戏。”她嗤之以鼻地笑道,“我是在等他带我去他的家,他的领地。”
他们都约会好几个星期了,他提出过带她开船出湖,或是去哪里过一个周末,就是不邀请她去他家做客。
有一次外出就餐时,她故意把话题往这上头引,问他:“你喜欢做饭吗?”
“很喜欢,不过不是总有时间去做的。”然后岔开去说别的。
她心里就有了个疑窦。
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说到什么想“睡自己的床,在自己的厨房做饭”之类的。这个疑窦不根除,她坚决不往前走一步。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又很有魅力,即便没结婚,也不会是一张白纸,但只要那些都是过去就好。否则,再喜欢他,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当了炮灰。
但是除了这一点,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特别合拍,她对他甚至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她话多,自以为什么都懂,喜欢给别人上课。她讨厌和她一样的人,不论男的女的。要得罪她或是让她反胃,就得话比她多,还得显着什么都懂,再反过来给她上上课。这样的男人不少,她觉得他们咋呼又有点盲目的自以为是,有的还有点攻击性强势人格,她统统没兴趣——人多数时候对和自己相似的人是互相排斥的。
然而他恰恰就是个善谈的人,而且比她懂得多,讲起东西来头头是道的,但他又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听她说话的时候聚精会神的,用他那双异域风情浓厚的黑眼睛笼罩着她,让她觉得那一刻她是他唯一关注的人。他们第一次出去吃晚饭时,聊到产品,他随手拿起餐桌上的纸巾给她画产品的生命周期,讲产品经理、用户体验设计师、码农、数据分析之间循环往复的关系她一点没反感,还颇有点崇拜他的博学。
…
须臾,安童问:“你知道他有孩子吗?”
还没把他的话吃进去,陈飒就听到心里“咚”的一声:“你在哪儿听来的?”
“他跟——廖静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有两个,双胞胎。”
她不说话了。
相识数月,安童吃惊地发现,原来她也能静下来,静得一声气息都没有。他侧过脸偷望了她一眼,她的脸却也侧过去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车子下了高速,逐步驶入风景如画的尼亚加拉小镇,隔着密闭的车窗也能感受到窗外那份世外桃源般的静谧。
安童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打破了沉默:“你没事吧?也许他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他离过婚,有孩子。”又模棱两可地补充,“不过我还是想忠告你,好好观察一下,别成为他‘反弹式关系(reboundretionship)’的试验品。”
先武的简讯
在北美,一些人在一场恶劣的分手或离婚后,为了尽快从旧日的阴影中振作起来,会带着玩家的心态,快速进入一段不必用心经营,也不必过于喜欢对方的新恋情,他们把这叫作“反弹式关系”。让他们反弹的对象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过渡的备胎,也就逐渐沦为了炮灰。
陈飒没有立刻答话,她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车窗外的一株光秃秃的只剩几片残叶的枫树,在这满街耸立着枝繁叶茂的同伴中颇为扎眼。她忍不住放下车窗,微微探出脑袋去,身上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树杈的角角落落都蠕动着一种黑色的毛毛虫,足有成百上千条。
“我不想去野餐了,我要去赌场。”她重新关上车窗,告诉安童。
安童略略一迟疑,便同意了:“哦,好。——那你想去哪一个?”
著名的尼亚加拉瀑布边有两个赌场,取着两个明显趁势揩油的名字:“瀑布景观赌场”和“尼亚加拉赌场”。
“随便。”陈飒说。
“那我们去‘瀑布景观’吧,”安童掉转车头,嘿嘿一笑,“我每次去那里手气都不错,总会赢钱。”
陈飒一脸滑稽地瞅着他。
虽是借赌浇愁,但俭省惯了的她还是很有节制,临下车前,把钱包和银行卡都留在安童车子的“手套箱”里,只随身带了六十刀的现金。能赢最好,输光了也不太心疼。
一进赌场,两人就直奔那琳琅满目的“老虎机”区,因为他俩只会玩老虎机。
两人在那足有成百上千台的老虎机之间慢慢转悠,确切地说,是陈飒转悠,安童陪着。
“你找到你想玩的机器了吗?”安童问。
陈飒一副神婆脸:“我没有固定喜欢的机器,我在找和我气场相投的。还有——”她神秘地四下里一瞅,压低声道,“我在观察谁输得厉害,等那人走了,就去抢那台机子,赢的几率比较大。”
“为啥?”
“因为他都帮我输够了呀!不知道什么叫概率吗?”
终于,她相中了一个瘦骨伶仃的华人大叔,夏末时节,这人竟然穿了件在身上打飘的薄羽绒服,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老虎机的惯家,所以知道在空调太冷的赌场里久坐,是要必备这么件羽绒服的。老头手气不好,在一台有中国财神爷卡通像的老虎机上输了不少钱后,表情麻木地站了起来,眼神飘忽、踉踉跄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