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无产阶级?”兰珍不解。
陈飒和小蝶相视“噗嗤”一乐,然后由更有“文化”的陈飒解释:“我们——我和小蝶这样的穷逼。”
很快,他们就从陆陆续续来的客人里发现,她们确实是穿得略过火了点儿,因为洋姑父的阔亲戚阔朋友们都穿得挺随意的。
他们当中有的是犹太人,有的是一点没掺杂的白人,小蝶在这儿住过一年,都脸熟,一边和室友们帮着二姑把一次性餐具从厨房转移到后院,一边瞅空悄悄给她们介绍:“这个秃子家里是开羽绒服厂的。”“那个胖子家里是开连锁洗衣店的。”
烧烤炉已经燃起来了,洋姑父夹着人字拖,腆着鼓秃的胖肚皮,一面握着啤酒和朋友们闲聊,一面翻着烤架上的夹汉堡的牛肉、裹热狗的鸡肉肠,还有整块新鲜肥厚的牛排——犹太人不吃猪肉。
宽绰的后院很快便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人们自取了食物和酒水,三三两两地或站或坐,谈笑风生。
二姑扭动着一双晒成淡棕的腿在后院里穿行,风情万种地招呼这个,安排那个的。
“哇,你姑妈好性感哦!”兰珍盯着那双腿,吞尽嘴里的鸡肉热狗,说。
“你姑妈虽然不穿什么名牌,可那腿一看,就不是穷逼的腿,必然是定期去沙龙晒‘炭(tan,美黑)’的。”陈飒边嚼牛肉汉堡边道。
“你好厉害,这都看出来了?”小蝶很是佩服。
“废话么,腿和胳膊不是一个色儿。”
须臾,后院的拉门忽然又有了响动,来了一位红发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矮胖的年轻男孩,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们是母子俩——一式一样的红发,细细密密地在头上打着小卷儿。
小蝶冲他们翻了个白眼,说:“我最讨厌的两个人来了。”室友们不解,她又加了句:“我姑父的姐姐跟她儿子。”
兰珍和陈飒就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她俩来的路上已经听小蝶说了,二姑曾动过心思,要把侄女儿和那犹太胖小子撮合到一块儿,亲上加亲。洋姑父大概也是闲得慌,爱凑热闹,对老婆的提议双手赞成。
夫妻俩分头去说服各自的外甥和侄女。年轻人约个会么,怕什么。
谁知道俩孩子彼此看不对眼,连单独约个会都不肯:小蝶这方面,撇开还有个马虎熊不谈,她是一看到那胖小子的一胳膊毛就恶心。那边厢,胖小子对她也没意思,嫌她长得不成熟,像青少年,英文还磕巴。
这事本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离异的大姑姐丽雅知道了弟弟弟媳的意图后,却恼了。虽然弟弟也是始作俑者,她却只对弟媳一人不满,觉得这中国娘们儿已经破坏了她弟弟的犹太血统,又来想法子破坏她儿子的犹太血统说了许多极难听的话。
此刻,洋姑父对着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只淡淡地“嘿”了一声,然后便接着和朋友们谈笑风生去了,倒是二姑不计前嫌地起身过去,热情地招呼大姑姐:“嗨!丽雅!”又招呼胖小子:“嘿!阿蛋!”
本来,这是别人的家长里短,兰珍和陈飒也就当故事听听,怎么也没想到后面那一出。
二姑安顿好了大姑姐母子俩,又特意过来招呼兰珍和陈飒:“玩得还尽兴吗?”
兰珍和陈飒忙点头:“尽兴尽兴。”
二姑笑道:“那以后要常来做客!你们这么好的关系,真是太难得了,小蝶特别喜欢你们。”
说话间,洋姑父也踱了过来,搂着娇妻的肩膀,也问了她们玩得开不开心,上学还是工作之类的。兰珍稳稳当当的,有问才有答。
陈飒却对着中犹夫妇俩,说得眉飞色舞。阿蛋在不远处滴溜着眼珠子欣赏这份“眉飞色舞”,没留心到他老妈也在不远处提溜着眼珠子瞪着他。
夜幕逐渐降临的时候,主人把后院的花园灯、草坪灯,还有植物上的装饰灯全部打开,还放起了音乐,酒酣耳热的人们沉浸在一片浪漫的光的世界里。远处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阵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国庆日烟火。
兰珍回屋上了个厕所,过了好一会儿,异常沉默地回到了后院的室友们身边。
小蝶眼尖,问:“你怎么了?”
陈飒正随着音乐轻轻地晃动着身子,这时候也带着询问的眼神扭过脸来看着兰珍。
兰珍喝了一大口桌上的“慢摩萨”(iosa,一半起泡酒一半橙汁的鸡尾酒),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开口:“我说了,你们都不可以生气哦!”
那二位一听忙道:“怎么啦?”“不生气,你说!”
原来,她刚进去上厕所的时候,才在马桶上坐下,就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和争执声,由远及近,然后她听到了丽雅的声音:“我们的家族不需要另一个中国的拜金女。”
接着是阿蛋很不爽的质问:“说什么呢,妈?”
丽雅冷笑几声:“你明明听到了我说的话。你一整晚都在盯着她看,咱们把话说开了,我不想让我儿子跟个胸大无脑的中国女人(chesebibo)鬼混到一起,你听听她那笑声,简直和一头被两扇栅栏夹住的奶牛没什么两样。”
“妈,你闭嘴吧!简直太荒谬了!我建议你别再喝酒了,也别再说话了。”阿蛋说完,就气呼呼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丽雅也嘟囔着什么,走开了。
兰珍愣在了马桶上,过了两秒钟,才把堵在膀胱里的水排了出去
夏风沉醉的夜晚
三个女孩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