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飒心里一坠。
等兰珍回来搬东西时一问,才知道那丫头回国奔丧去了,心里更不好过了:“回去这么仓促,还拖两个大箱子?”
“可能是要回去多买点东西吧。”一点不知情的兰珍分析。
陈飒纠结片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那晚的事告诉了房东。
兰珍听完,大为震惊——为她那晚那些没底线的话,然后也把她数落了一顿,和安童的话大同小异:“小姐,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很痛苦,何况她才饿(二)十几岁,又是一个人在国外,你真的没必要那么口不择言。不是有句话吗?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不是懂很多传统文化什么的吗?这个道理不知道?而且你不是还一直叫她什么‘小丫头’?为什么不可以像姐姐一样包容一下呢?算了,不跟你说了,唉,你这张嘴!”
“你怎么跟安童一个德性。这种事情,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陈飒嘀咕,为自己不平。
“但你是母超人啊,刀枪不入,”兰珍一点不留情面,“又有那么爱你的男友在身边安慰你,还需要我额外的安慰吗?而且这件事你也吵赢了,不是吗?”
“嘿!”
没过几天,就传来小丫头要搬家的消息,虽然在意料之中,陈飒还是十分惊讶。
她马上给小丫头发微信,可是小丫头已经把她拖入了黑名单,她心里一阵难过愧悔:“我等她回来,回来我跟她当面解释!当面道歉!我下跪道歉!”
兰珍马上劝止:“我觉得现在可能不是最好的时机,因为你没有办法改变那个人不是你前男友的事实,也没法收回你那晚讲的那些话,不是吗?”又补了一句,“有的时候,你必须把一切交给时间,让时间去冲淡它,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就是要等呗,陈飒最不擅长的就是等。还还还得等几个月?几年?她一阵捶头打嘴地抓狂。
兰珍忍住笑,知道她那急性子就怕等,所以故意补那么一句话,成心要治治她那张没过滤器的嘴。
她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陈飒就告诉她:“让小丫头别折腾了,我搬。”
兰珍一愣:“你确定?”
“确定,我搬去密西沙加跟安童住。”那位心有不甘地叹口气,“妈的,前几个礼拜,你说要结婚搬去西边的时候,我还说到时候带她坐‘够’(安大略省大金马蹄地区公交系统)去看你的,没想到我竟然先你一步搬到这种要坐‘够’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兰珍咯咯笑:“密西沙加也还好吧?没有那么鸟不生蛋吧?”她想,这个急性子的家伙,做什么决定都是一念之间、心血来潮的。
大概是连日在两个时区的奔波疲累,又加上心情抑郁,回来又没工夫倒时差,立刻就得上班,没两天小蝶就病了,回诊所上班的一场治疗中,她忽然没来由地狂咳不止,握着器具的手一抖一抖的,赵医生不得不让她回家休息。
回家后,她去楼下“邵博士”药店买了点咳嗽糖浆,喝下饱饱睡了一个长觉。
醒来时,已经快夜里了,羊街上难得的清净。
她后悔把白天睡过去了,清醒的大脑将使这个夜晚变得更加苦痛又漫长。
手机上有一个路亚的未接来电,还有他的一条短信——一个非常委屈的表情符号。
她把手机丢到一旁,不能看,再看下去,怕是要意气用事。
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已经体会出来了,女人要是爱一个男人,就像脱了手的秤砣似的,不管不顾地跌落下去,无法自拔。
每次和他在一起,她从身到心、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还带着颤栗。一年了,还是如此。
他是个让她舍不下的人。
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光想想可能要离开他的念头,她心里就刀割似的。
他是第二天傍晚,在诊所门口等到了刚下工的她。
“我们去吃个饭吧,边吃边聊。”他提议。
“现在还不饿。”她确实没胃口,然而她真正怕的是,那会变成最后的晚餐。
“那我带你去喝点东西。”他又提议。
她望一眼他的车,立刻想到那阵令她反胃的柠檬味,于是指一指隔壁的平价咖啡店tihortons:“就进里头说吧。”
“你想喝点什么?”进去后,他问。
“随便,”她很随便地说,“不是黑咖啡就行。”
他去买了两杯法式香草,她喝了一口,马上搁下,烫嘴还甜得齁人。
“你这礼拜去哪儿了?我每天这时候都来,老见不到你。”他真是一脸关切。
“家里有点事,我回国了。”
“家里都还好吗?”
“我爷爷过世了。”
“啊。”路亚很震惊,片刻,才问,“你跟爷爷亲吗?”
她点点头。
”我跟姥爷亲,姥爷过世的时候,我也挺难受的,现在还能常梦见他。”他倒挺有同理心。
小蝶冷眼望着他,想起上一次他跟她这么掏心窝子好像还是在硅谷那一晚,他说他讨厌圣诞节,讨厌看着别人家房子外头的圣诞树、彩灯什么的,因为那让守着母亲过节的他心里荒凉。
那已经是快半年以前的事了。
半年交一次心,不够,太不够了。她心里忽然很冷静。
“小蝴蝶,”他又说,“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有我和飒琳娜——飒布里娜的事。”
不等他接着说下去,她就打断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学的是engeergscience(工程科学)?”
他有些不明所以,顿了一顿,说:“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