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驰不知何时已脱了碍事的外袍,只着了内里利落的短打。她松了筋骨,挡在人前。那些人只迟疑了一下,仗着手中大小农具,喊着口号,只管往前冲。
瞬间,白驰陷在人群。
沈寂都快急疯了,厉声喝止侍书停下马车。不待停稳,就要往下跳,幸而铃兰反应快,一把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张九郎也随即反应过来,抓住另一条。
不等几人再生出什么胆寒的情绪,三人眼睁睁看着白驰就跟那水墨画似的,轻松写意的将一群手持农具的壮汉都撂倒在地。拳拳到肉,一击到骨。
沈寂惊呆了。
铃兰稍好一些,她是见识了白驰收拾沈家人,可那些人都被捆绑着,不似这般穷凶极恶,挥舞棍棒。
最正常的大概要属张九郎了,先前侍书吓唬他说的那些话,他是听进了心里。如今看白驰摆平这些人,心里只有安全感。他很庆幸跟对了人,这次他一定能平安到达平京城了。只是,他也越发的畏惧白驰,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此刻,白驰将这些人打倒后,虽未伤他们性命,却也没让他们好过,心底的暴虐情绪发作,一一踩过他们的脸,恨不能将他们踩进土里。
她面上虚假的温柔和顺的笑意消失,背对着沈寂他们,只剩冷酷残忍。
有人骂她,她踩过人群,在他面前蹲下身,五根指头按住他的天灵盖。仿佛千金重压,那人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头盖骨碎裂脑浆迸溅。
“娘子!”沈寂喊了这么一声,匆匆而来。
那人顿觉灭顶的压力消失,脑子发懵,耳鸣不止。
萧县遇匪
事已至此,就算是下塘村的村民想善了,白驰也不愿善了了。
村正和村中老人想赎回村里的年轻劳力,白驰让侍书去传话,叫他们拿村里的女人来换。
侍书胆子小,不愿惹是生非,小小声的劝:“大娘子,算啦,咱们赶紧走吧,要是他们报了官……”
“报官?正好告他们个拐卖人口,全村老幼都抓了没入奴籍!”沈寂掷地有声,转而又去看白驰,眼睛闪闪的,似乎在等她表扬。
铃兰自动领了差事,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吼,“我家主子专管这世上不平事,是我们那有名的地头蛇!”
白驰:“?”
铃兰:“阿婶阿婆姐姐们,你们的福报来了,有受了委屈的,想离开这鬼地方的,现在尽可跟我们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哎?你这老不死的,瞪什么眼?你是不想要这群祸害了!”她随手往后一指。
张九郎默默让开了两步。
侍书就非常实际了,胳膊肘撞了撞沈寂,用气声道:“麻烦呀,都是麻烦呀。”说话的同时又拿眼珠子瞄张九郎。就是从他开始,他们才接二连三的惹上了麻烦。哼!
张九郎又挪了挪身子,躲开了些。
交换人口并没有那么顺利,除了像灰衣妇人和周秀如那样恨极了这个村的人——但凡有一点机会,不带犹豫都要跑。大多数成亲生子后,原本的精气神也都被磨平了。有得已完全沉沦,甚至还成了管控后来女子的帮凶。有些则考虑实际,舍不得孩子,尤其在听到孩子一声声的哭声更是挪不动步了。
白驰看那些女子纠结犹豫,走开两步又跑回去,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终于失了耐性。掉转过身子,上了马车。
沈寂等人还反应不过来。
白驰手搭在车门上,淡淡喊了一声,“走了。”
铃兰本来还在卖力劝一名女子不要再纠结痛苦,应勇敢的丢下这一切,回家去,找自己的父母兄弟去。眼见着白驰走了,侍书也在朝她招手,忙放开女子的手,追了上去。
那被劝的女子仿佛是被劝动了,往前追了去,身后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娘”,那女子又止住步子,含泪拥住孩子,走走停停,最终止了步。
马车载着一车的人重新出发。
车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那俩名农妇也醒了,沈寂给他们闻了醒神的解药。
“田家的媳妇应是想走的,以前跟我私下里说话,她常同我说只要有机会一定会跑,没想到机会摆在了眼前,她反而犹豫了。”灰衣妇人说。
周秀如冷笑了声,“走?走去哪儿?若有来处必有归处?她如今已是残花败柳的身子,归了家去如何面对父母亲眷?真要回了家不过是让家里人蒙羞吧了,还不如死在外头,至少还落个清白名声。”
灰衣女子不解:“那她干嘛还要时时念叨?被她男人打了好多次也不改。”
周秀如说:“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啊。有家回不去跟有家不能回是两码事啊。”
灰衣妇人神情一黯,叹气,“是啊,咱们自己的出路尚且不知在哪呢!”
沈寂从食盒里拿出烧饼,递给二人,笑意和暖,“二位婶子不必如此悲观,既已离了那虎狼窝,今日后如同新生。再苦再难都过来了,何惧新生?”
周秀如看向他的目光又痴傻起来。
沈寂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婶子,可是我哪里有什么不对?”
灰衣妇人生怕得罪了人,忙说:“没有,没有,是我这老姐姐被关傻了,这里有些不好了。郎君莫怪。”
“敢问郎君可是姓谢?”周秀如忽然道。
沈寂恭敬回道:“鄙人姓沈,单名一个寂,岷州怀安人士。婶子只管唤我姓名便可。”
俩妇人忙说不敢。
周秀如终于收回古怪的目光,趴在车厢内俯身磕了个头,“多谢郎君搭救之恩。”
灰衣妇人也随着她在车厢内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