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们只是晕了过去。”陈辞川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人畜无害的真诚。
“你的目的。”于世忠仍旧没有松懈,声音依旧冷硬。
陈辞川轻轻叹了口气,“于叔,不要这么防备,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于世忠眉头紧蹙,“莫名其妙。”
“虽然唐突了些,但我想也只有你能告诉我真实的的东西。比如,关于谢时晏的一切。”
枪声响起,子弹擦着陈辞川的脸颊而过。
鲜血,从伤口处渗出,蜿蜒而下,如一条吐着信子的红蛇。
“滚出去。”于世忠冷着声音命令道。
“你就算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会走。”陈辞川倔强地盯着于世忠,态度一样的强硬。
于世忠沉默了几秒,倏地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告诉你这些?”
陈辞川的脸上显出迷茫的神色来,他在于世忠诧异的目光下缓缓摇了摇头,“你可以不告诉我,也可以说谎,但这是我唯一能够了解他的办法,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不走不行。”
他必须知道一个真相,他必须印证他的心,这样,他才能够和谢时晏真正地相安无事。
于世忠眯起眼睛,从抽屉中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升腾的白雾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一个被尘封的故事被徐徐揭开。
“五年前,他从荒郊野店的管道,掉进了地下城,满身是伤,神志不清地让我救他的战友。”
他不会告诉陈辞川,这个少年的眼神太过于澄澈,带着不属于联合政府的善良,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无法对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下杀手,结束他年轻的生命。
“医生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了他,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找他的战友,尽管我已经告诉他他的战友已经死去了。”
于世忠指了指房间的器皿里福尔马林泡着的尸体,“这些,是他一具一具搬回来的。他的战友安眠于此。”
陈辞川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巴,良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怎么会……”
“他被背叛了。”于世忠将烟蒂按在烟灰缸中,最后一点星火熄灭,投射出最残忍的结局,“除了背叛者,他是唯一活下来的,地下城保护了他一段时间,但他的生命还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流逝。”
如同一朵花一般,枯萎在病床上。
没有人知道原因。
没有人治得好他。
“那后来呢?”陈辞川的嗓子发紧,有些急迫地问道。
“后来。”于世忠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叹息着摇了摇头,“后来他的母亲和妹妹竟然找了过来,背着我们偷偷照顾他,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件事,可是没多久,我的人发现了联合政府的军队。他很聪明,我没能瞒得过他,他要我带着他的母亲和妹妹离开这里。”
“但他们还是为了谢时晏留了下来。”陈辞川深吸一口气,近乎肯定地说道。
于世忠点头,“我带着地下城的人撤走之后,回来找他们,却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陈辞川摩挲着手指,遮掩着眼中即将奔涌而出的情绪,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了答案。
关于温云泽,关于谢时晏体内的病毒,关于他的母亲和妹妹,关于现在他所不理解的一切。
陈辞川慢慢地站起身,对着于世忠深深地鞠了一躬,“于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于世忠摇摇头,用一种凄凉的声音问,“他还是原来那个善良又骄傲的孩子吗?”
“是的,他是。”
他还是你原来认识的那个谢时晏。
如果死亡能成全你
于世忠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想起年轻时种下的那棵柳树,如今留给他的只有脸上树皮一样的纹路。
他看着陈辞川离开的背影,内心凄凉,他并没有回头,却感受得到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
灰绿色的窗帘后,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可衣袖下微微颤抖的手指,将他的情绪出卖。
“孩子,还要藏多久。”于世忠缓缓启唇,声音喑哑不堪。
谢时晏低垂着眼帘,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于世忠的背后,淡淡地应了一声,“于叔。”
“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世忠没有回头,定定地盯着前面空无一物的墙壁,话里话外的关心是初融的霜雪,浸润着难言的苦楚。
只是那苦楚早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只剩下了腐朽的味道。
谢时晏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的双手攀向老人已经长了斑的脖颈,温热的触感刺痛着谢时晏的手指,皮肉之下,是日渐衰微的脉搏。
于世忠长长地叹息一声,他闭上了眼睛,“孩子,如果我的死亡能成全你,那就动手吧。”
他面容坦然,他在生命的长河早已经一次次于死神擦身而过,他曾经无数次嘲笑死神的无用,却在这一刻毅然接受命运。
当年若不是谢时晏留下来拖延时间,他是没办法快速转移地下城的人民的。是谢时晏的牺牲,才换回了地下城的明天。
他欠了这个孩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早已做好了走向死亡的准备。
谢时晏冰冷的双手渐渐地用力,生命的脉搏在他的手中渐渐微弱。
他看着这个坦然赴死的老人,一种蚀骨的痛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便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父亲这个词应有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