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御夫是齐宣大?长公主身旁经验老道的黄叟,黄叟赶了几十年的车了,将车赶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忠敬坊。
再拐过两道巷,便是太子行?辕。
黄叟已经要停车了,这时,车中传出动?静来,似是女子按捺不住的轻细的呻。吟,仿佛春日里伸展懒腰的狸猫,可?怜的爪子挠着?人的心。
驾车的老叟年事已高,去年刚过了耳顺之年。
饶是如此?,听着?这声儿,老叟也不仅臊红了脸。
接着?,便是什么砸落在木板上的沉闷动?静。
黄叟不敢细听,太子殿下?那哑得?靡靡的嗓音自车中传了出来。
“再赶一圈。”
老叟立刻会意,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慌乱应了,甩着?长策,将马车赶得?飞快。
且,这老叟是故意地,往那崎岖不平的路面走,往那人声鼎沸的闹市走。
直至夜幕降临。
师暄妍的身子好似散了架,蜷缩在宁烟屿怀中,说不了话,却嘤咛地哭了出来。
一声声挠过他的耳膜,不过是激起男人更?加的猖狂罢了。
她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那闷在体内久而不发的汗,终于彻底发出来了。
第74章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师暄妍这烧起得快,退得也快,可退烧之后,却?仍迷迷糊糊,精疲力尽,即便?清醒时分,还断断续续地咳嗽着。
当她一觉醒来,已是第三日的天光大亮。
身旁的锦被空落落的,已经冷透,不知道他去了?多久了?。
彭女官为师暄妍侍疾,解释了?殿下去向。
她才知道,原来宁恪不是今早去的,而是已去了?有?足足两日?,她全然不知。
汉王的军队,好像已经秘密开拔了?。
“殿下说?,这次约莫有?数日?不得回,他去前,叮嘱太子妃好生?安养,行辕里什么都有?。”
他从未离开过超过一日?的时间。
师暄妍心头微紧,手扶着药碗,再也喝不下去。
她问外边现在?的情况。
彭女官沉默着,在?师暄妍的再三催促之后,她方?叹出一口气:“如?今外头的风声也逐渐甚嚣尘上,都说?汉王要谋反了?,老百姓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争相往家?中囤货,或逃离长安城。行辕采买的女史回来说?,市集上已差不多要搬空了?,官府下了?告示,安抚百姓情绪,令城中百姓不可囤积,以免引起民众恐慌。”
可民众的恐慌,一旦兴起,便?如?川壅而溃,是很难控得住的。
师暄妍听了?更是忧急:“局势很不好么?”
若非局势动荡不安,百姓怎会想要逃离长安?
说?明?京畿要地,也非固若金汤。
彭女官忙安慰道:“不。太子妃不用多虑,如?若长安城不稳,殿下绝不会放心将您留在?行辕。只是百姓担忧,一旦城门失火,宫禁上下或相安无事,但率先遭殃的必是百姓自身,所以他们离开长安,只是为了?求一个稳妥平安。”
师暄妍病得容色发白,斜照的金灿灿的阳光,为少女失了?朱色的唇抹上一层淡匀的光泽。
她缓缓将头摇动:“殿下没有?将我安置于看起来似乎更为稳妥的禁中,不是因为这场战役十拿九稳,长安城固若金汤。恰恰相反,是因禁中有?内贼了?。”
内贼的存在?,更是隐忧。
宁恪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让她仍旧住在?行辕。
仗还没有?开打,长安城已是一锅粥,乱象丛生?。
城门口一日?更多过一日?的出城之人,朝廷户部干脆禁了?百姓的过所,不许百姓离开长安。
巨压之下,人人草木皆兵,惶恐不安,唯怕明?日?仗就要打起来,那些滚石、云梯,就要撞破城门,护城河被鲜血染红。
当官的有?钱的龟缩于家?中,还有?府兵部曲,日?夜戒备,甚至他们有?门路,可以先逃,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就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份儿,只能面对死亡威胁之时引颈就戮?
相信这时,人心的惶惶,也是令宁恪捉襟见肘的头痛之事。
彭女官道:“殿下正派十六卫昼夜巡防,加紧排查城中奸细了?,相信不日?便?有?眉目。太子妃不用担忧,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保重自身,您才病了?,可不能忧思过度,否则病也难好。您若不尽快好起来,也让殿下更加分心,不是么。”
明?知彭女官所言有?理,可师暄妍如?何能不忧虑。
在?外疲于奔忙,夜不能寐的,是她心爱的夫君。
宁烟屿正于京郊大营布防,车骑将军师旭明?领一只军,恪守南城门要塞。
接过这才沉甸甸的令箭,师旭明?心中激昂澎湃,如?沸水般滚烫,他看向晨曦之中眉目沉峻,身影如?渊渟岳峙的少年男子,胸口发热地问:“殿下明?知,家?父与汉王有?书信往来,为何还能对臣委以重任?”
师旭明?很佩服殿下此刻的镇定自若,仿佛长安将大乱,于太子殿下这里,不过如?风萧萧兮徐来。
在?太子殿下的眼底,连一丝畏惧与慌乱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