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头,起身走到柳清菡身后,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与柳清菡修长白皙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手指慢慢在琴弦上拨动了两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里,第三小节的第八个节拍,应该用劈,拇指向内弹入,就像这样。”
话落,一声琴音响起,是皇帝示范的声音。
“你刚刚用的是挑,挑是向外弹出的,指法不同,曲子便不完整,明白么?”
皇后扶着李玉的手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男子俊秀,女子柔美,更重要的是,那个男子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一国之君,是皇帝,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皇帝用这样耐心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皇帝和柳清菡低着头,地上铺了地毯,皇后的花盆底
踩在地上没有弄出一丝声响,故而两人压根儿不知道皇后来了,柳清菡还拨弄了两下琴弦,侧扭头看了眼皇帝:“是这样吗?”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柳清菡的悟性,这会儿见柳清菡只听了一遍就学会了,不免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点了点柳清菡的鼻尖儿:“对,就是这样,真聪明。”
见两人视若无睹的亲昵,皇后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吴书来见皇帝没注意到皇后,而皇后脸色又不大好的样子,咬了咬牙,忙跪下请安:“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跪下的同时,还恶狠狠的瞪了眼正在扶着皇后的李玉:明知道柔嫔娘娘在里面,还就这么不说一声就让皇后娘娘进来?
李玉接收到吴书来的眼神,委屈巴巴的回看过去:不是奴才不想通报,是皇后娘娘拦着不让啊。
吴书来翻了个白眼儿:小兔崽子,等会儿看杂家怎么收拾你。
他这一跪,立马提醒了皇帝和柳清菡。
皇帝瞬间直起身子,双手负在身后,看见皇后神情自若道:“皇后来了。”
柳清菡就不能像皇帝一样,她忙从凳子上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行了个万福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冷冷的看了柳清菡一眼,然后对着皇帝行了礼,皇帝叫起后,皇后才缓缓叫起,仿佛才看见柳清菡一般,语气冰冷道:“柔嫔也在啊。”
皇帝没察觉皇后的心思,只问道:
“皇后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皇后听着这直白的话,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回皇上话,臣妾今日来,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她咬紧了要事两个字,目光又来回在柳清菡身上游移,未说出口的意思很明显。
柳清菡垂着头,当做没看见皇后的视线,皇后不想让她听,她还偏想留在这里听。
皇帝走到窗下坐下,指了指另一边,示意皇后坐下:“什么事儿?”
见皇帝不顺着她的意思来,皇后只好坐下:“说来也是臣妾疏忽,今儿个永璜来给臣妾请安,臣妾才恍然发觉永璜如今已经十七了,也到了娶福晋的年纪了,所以臣妾才特意来,想同您商议一下永璜福晋的人选。”
吴书来这个时候正好端着茶进来,柳清菡便抢了他的活儿,亲自给皇帝和皇后奉了茶后,就理所当然的站在皇帝身侧,低着头当木头美人。
给大阿哥选福晋一事,她听听可以,话是万万不能插的,不然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皇帝一听,也是有些愣住了,感叹道:“朕政务繁忙,皇后不说,朕也不曾注意到,一晃眼,永璜也这么大了。”
与其说是政务繁忙,不如说是皇帝从未将自己这个大儿子放在心上,给自己儿子娶福晋这种事儿都能忘的一干二净,可见皇帝平时对大阿哥的孝心感慨也不过如此,过了那个兴头,转头就忘,还不如对自己嫔妃兴趣久呢。
皇后
也配合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臣妾这不是找您来拿主意了么。”
她从袖口掏出一本册子递给皇帝:“皇上,这上面是上次选秀时留用的秀女名册,臣妾已经看过了,觉得适合做永璜嫡福晋的人选也在上面做了标注,您瞧一瞧?”
皇帝接过,翻开看了看,这册子里面,不止记录了秀女的名字,还记录了秀女的阿玛以及家族,换而言之就是能从这册子上看出秀女们的家族势力。
皇帝看的认真,时而皱眉时而松开,皇后看的着急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插话,只好捧着茶盏埋头喝茶。
大约过了一刻钟多一点,皇帝才从册子里抬起头:“皇后选的人是好的,只是在朕看来,不大适合永璜。”
皇后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点了点册子上的一个名字,沉声道:“朕觉得,这个伊拉里氏不错。”
皇后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个伊拉里氏:“若臣妾没记错的话,伊拉里氏是满洲镶红旗人,轻车都尉兼佐领德海之女。若是论身份,伊拉里氏也不算太高,皇上为何偏偏选中了她?您可是觉得臣妾选的人不好?”
她在册子上标注的人选,都是祖父辈有所能耐,而父辈无能的秀女,这些人从明面上来看,是出身高贵的贵女,可若再过个十年八年,等祖父辈的人致仕,那这些人的家族便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于大阿哥更
是不会有一丝助力。
这么做,也是不想让皇帝说她苛待长子,没曾想皇帝竟然一个都没看上她选的人,反而自己指了个轻车都尉之女。
皇帝不紧不慢道:“皇后的眼光极好,只是朕觉得,永璜的嫡福晋人选出身不必太显贵,轻车都尉之女的身份刚好。”
既不是格外低的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又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两全其美。
皇后是了解皇帝的,见皇帝这么说,也就知道这事儿多半是就这么定下了,只不过,既然嫡福晋人选没有按照她的来,那侧福晋总该听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