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性子好,也不和恶作剧的小姑娘计较,点点她的小鼻子,道,“小坏蛋。”
两人正赏花呢,旁边传来一句冷哼,紧接着便是三句感慨,“哼!有辱斯文!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蓁蓁听得满头雾水,这老人家方才就站在那了,直勾勾瞪着她们,也不知做什么的。现在还张嘴便是嘲讽,蓁蓁脾气再好,也是有些小脾气的,便不打算搭理老人家,抱着宝福便要回去。
还没走进宅子,那老人家又开口了,“诶!这么这般不尊老爱幼?老朽在门口站了这么久,连杯水都不给端!”
蓁蓁被不讲理的老人家气笑了,回身认认真真和对方理论,“老人家,方才你一来,便无端端骂我和宝福。现在又和我们提什么尊老爱幼,哪有这般道理的?”
这老人家正是此次院试的考官柳学政。
今日本是阅卷的日子,他作为主考官,虽不用亲自参加阅卷,但也是需要在贡院坐镇的。谁知今日一大早,贡院门口便塞了一封信进来,守门的官兵立即去追,只逮着个小乞丐,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主使之人。
官兵不敢自己做主便将信递了进来,柳学政看了信,便气得两撇胡子都翘了起来。
原来这信和这次参加院试的考生有关,揭发了一考生私蓄娈奴的“丑事”,信中还道,夜夜皆能听见屋内传来耳鬓厮磨的靡靡之音,“白日书童夜里娈童”,“孔夫子像前也做不雅之事”,种种描述之下流,顿时让柳学政拍桌而起。
怎么还有这般有辱斯文的读书人?!
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这考生的名字还十分熟悉,若只是普通的一名上榜考生,他呵斥一番也就罢了,毕竟虽然品行不端正,但也没涉及人命,不过是风流好色。但这人的名字却是实在耳熟,准确的说,是他十分欣赏之人,也是这次府试的案首——覃九寒。
本来么,老人家就是固执古板的性子,若是看好一名后生,非但不会私下偏帮,反而会更加严格要求对方,希望对方能成为真正的栋梁之才。所以,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柳学政当即气得要将覃九寒除名。
众人也不敢劝,还是他自己冷静下来后,把除名的话收了回去。
他琢磨着,毕竟文人相轻,自古有之,更何况覃九寒年少便夺得魁首,又是这次院试案首的热门人选,真要有人成心作乱,也不无可能。
况且,他多年为官,最是晓得,为官之道,也恰恰在于,不可偏听一方之言。
所以,对人才爱之深责之切的柳学政便抱着,眼见为实的打算,前来一探虚实。
结果,还未进门,就见着了信中那个“柔美清秀”的书童,老人家原来还有三分怀疑,此时却是信了九分了。
他老人家可是见过世面的,没娶夫人的时候,青楼楚馆也去的颇多,一眼就看穿了。
什么书童?!分明是女娃!
被蓁蓁讽刺不讲理,柳学政吹胡子瞪眼,然后甩袖道,“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不和你这女娃娃说话,你将你家公子喊出来!”
“!!”蓁蓁彻底惊了,虽说她扮成男装只是为了方便,真要被揭穿了也没什么妨碍,但被一眼看穿的时候,内心还是有点震惊的。
毕竟,蓁蓁还以为自己装男子装的可像了,怎么会有人一眼看穿呢?
蓁蓁进来的时候,覃九寒正饮了一杯酒,就见蓁蓁表情讪讪的,怀里的宝福也是如此,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他见了好笑,便搁下手中的酒杯,挑眉问,“闯祸了?”
蓁蓁环视四周,然后凑到覃九寒身边咬耳朵,小小声道,“外面有个老人家,他说,他要见你。”
老人家?覃九寒有几分莫名,他还以为自家小姑娘又一时心软,被人忽悠了,便起身随她往外走。
走到宅院前,就看见了来人恰是他上辈子的老熟人,柳学政。
覃九寒拱手道,“柳大人来寻学生,可是有事?”
柳学政既是寻上门了,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想来事先也了解过了,他再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也没什么必要了,便干脆挑明对方的身份,将主动权揽到自己手中。
柳大人冷哼一声,似乎看了他就不喜,也没正眼瞧他。
覃九寒心下了然,他和柳大人共事过,知道此人最大的毛病除了惧内,便是藏不住心事。他既然摆出这幅表情,那定是对他有不满,而且这不满还不是那种能轻易化解的。
他也不和老人家计较,照例按原先的态度,将人迎进去,“柳大人,请。”
柳学政又是一声冷哼,一旁的蓁蓁就不乐意了,这老人家什么态度啊?他家覃九寒没半分不恭敬,这老人家确实从头到尾吹胡子瞪眼的,实在讨厌!
蓁蓁也跟着噘嘴冷哼了一声,然后,发出一声惊讶的“咦”。
覃九寒被自家小姑娘作怪的模样逗乐了,抵着唇角轻笑,柳大人却纳闷坏了,心里止不住的好奇,这女娃娃哼什么呢?这女娃娃又咦什么呢?
三人进了院子,聂凌和程垚皆见过柳学政,当即拱手道,“学政大人。”
柳大人随意摆摆手,道,“你们自去吧,我寻覃童生有事。”
聂凌和程垚心中有些担忧,面面相觑,但也不好跟上去,便将孩子们哄去玩,然后,一行人正襟危坐在院中等着。
他们这厢紧张,柳学政也不好过,眼看着蓁蓁将两人送进屋子,便打算转身出去。一路上好奇得抓耳挠腮的柳大人还是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问道,“啧,你这女娃娃,方才哼什么?”
蓁蓁本就是故意逗他的,当然不会给他个痛快,回头朝覃九寒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便直接把门一关,压根没回答柳大人的疑问。
“哎!?”柳学政觉得女娃娃方才那笑,甜是甜,但分明带了三分对他的挑衅,不由感慨,果真女娃娃都是一个样,小的是小狐狸,大的是母老虎,没一个好惹。
“咳。”覃九寒抵唇轻咳,唤回神游天外的柳大人,然后主动提起话题,“柳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柳大人登时又怒上心头了,甩袖道,“本官问你,方才那书童,可是个女娃娃?”
覃九寒听了面不改色,镇定应道,“大人好眼力,阿宝的确是女子。”
见他这般镇定,柳大人又是愤怒又是惋惜,惋惜于这人果真如他的策论中显示的那般,遇事沉着冷静,丝毫不为外物所动,这样的人,日后分明可以成为梁朝的栋梁之才,却偏偏私德有亏。
柳大人暗叹一口气,又问,“那你同方才那女娃娃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是读书人,说不出那些污言秽语,信中那些下流的描写,通通被他总结为,不可告人的关系。
覃九寒抬眸直视柳学政,正色道,“何为不可告人的关系?大人受了旁人的挑拨,便不分青红皂白上门质问学生,这便是大人的处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