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清想必也是同样畏寒,才在低首瞥我一眼之后,施施然偏头,下巴抵在我头上靠着,“你一身血肉是给冥水冤魂啃噬的,便要沐血阳抑或冥月才恢复得好,这里太冷,他们在一处洞穴中休息。”
我哦了一声,想他果然没给我提之前的事,真是甚好。又低眸看看麾衣下自己的身子,像是已经好全,就干着嗓子道,“唔,现在应当是晒够了,咱们可以回洞穴暖一暖了。”想着又讪笑,“果子当真是不懂事,竟也让老大你轮班来照看我,委实是让你受苦了。”
折清没理会我说的话,枕着我的头时,因我不动声色、小动作的避让,渐渐就导致他身子微前倾的压在我身上。不晓是不是我拘谨过头的错觉,他就好似赖定了要将我当抱枕一般,四面八方的将我团团围着。偏偏语气又若常,淡淡问,”你肩上的伤还疼么?”
如果是指他啃我的那一口,那是真的疼着的,特别的疼。
血肉好恢复,那是未伤及根本,我本残魂,恢复起原体魔骨之身就是极慢的了。
在实话和假话之间迟疑了一下,我只得折中道,“有点,恩……比较轻微。”顿一顿,“但你牙齿还好吗?”
折清蓦地轻笑出声,声音低低的,胸膛依着我时有轻微的震感。
我脸有些发烫,好似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一下子有点窘迫,”没想到你仙族之人牙齿还能这般利的。”
他又笑了一阵才道,“这同是不是仙族之人并没有什么干系。”
我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回反倒是折清问我,“什么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觉着仙族人法力不济的意思,只是觉着仙族人不若妖族和魔族,偶尔也用用牙齿……”
折清静了一阵,淡笑道,“你每回揣度人心都能偏得如此离谱也是挺难得的。”
这话我还是明白的,大抵不是在夸我,遂垂着头,弱弱的干笑。
堆积起的火柴因为给烧断了,噗嗤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坍塌声,溅出些火光。
我感觉折清并没有多少起身去洞穴的意思,至少我多次肢体暗示,他都没有反应要跟着我走,反倒将我压得动弹不得。
于是我就思忖,是不是他觉着我月亮没有晒够,在等着果子接班。这样可不好,我不能将果子当个抱枕抱着,更不能让他如此将我抱着,可这天气实在是冷极。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回洞穴靠谱些,便要准备换个方式暗示。
正要开口,折清却先与我一步,“洛儿,前世的事,你到底记起了多少?”
我心中一凛,道完了,本以为这说道不清的一页暂且揭了过去,折清他明显是个对此事实没有兴致的,上次会问大抵是情境使然。就好比遭了背叛的人,总会下意识的问出句为什么,不一定代表他不知道,也不一定代表他想知道,就好似个应急的反应,应景而生。可今次却是实打实的问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想装糊涂的绕话,”你若是问的夜寻,我一生颇长的时间内都有他,所有的记忆中,前世的自己尚且未意识到此份的感情,但是如今回想过后却晓真心。“我知道话说得直白了不好,但是前世结局本就是个不能转圜的局势,我再扭扭捏捏委实矫情。“最后一段时日的记忆,因为损得厉害,虽然大多都记不起,但是劈腿这事,还是隐隐知道的。我晓你我为夫妻,依旧做了如此禽兽的行为,给你刺一刀也无话可说。”
我知道我现在同折清不是什么可以一笑释然的关系,但就算往后是陌路人,能在那之前将话说开也是好的。
而我能道出如此言论的第二原因便是,在我前世,清楚的知道折清他是不喜欢我的,一点都不。
这事我算是挺后来才知道,记忆模糊,也记不得是因何契机晓得的,只是有这个印象,记得一些零星场景。
把话说开之后,我以为折清会觉着轻松,却不料他低声道了句叫我错愕的话语。
他道,”洛儿,你并没有背叛谁“
因为他说的言论同我想的全然背道而驰,一时叫我无言以对,怔怔,”什么?”
他给我的回应不过是轻轻顺了顺我的发丝,良久,说不清是无奈还是真心的浅笑,”我从未想过,你竟是个如此死心眼的人,该说你什么好。”语气中恍似含了太多过往,让人茫然。
正要细问,谷底下方传来些石头滑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果子的声音,小声问,“帝君,姑姑醒了吗?我放心不下……”
话语一卡,我瞧见沉在墨色中的断崖线后头探出来张清秀的脸,半尴半尬的抿着唇,眼神飘忽,愣没好往我这看,隔了好久,仍是往我们这边走了。别扭的偏着头对着火堆死瞧。
折清后来同他又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他们一来一去,好似还谈了两句。
我的思绪尚且还卡在果子最开始道的那一句“帝君”上,缓不过神来。
直待果子上前拨了拨火,将火拨得更大了些,迎面而来一阵稍暖的气浪,我心中才终于稳定。
“看来我忘记的那近百年,老大你身上好似发生了很多事……这,帝君是?”我自个说出的话甚至携着些我自己都不确信的成分,且不论四海八荒,亘古至今,也就只有一人能担得起一句帝君的称号。只论凭帝君他老人家的辈分,万万也不能是天帝的孙子辈,一路联姻到了我千家才是。这事,就算我消受得起,天帝他也不一定消受得起。
退一万步,仙界有了帝君,怎还会需得同我魔界联姻?
果子闻言拨动火堆的手一下就有点僵硬,好似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唤的这一句,偏头瞅瞅折清,没说话了。我看其脸色,明显同他小时候做了错事的神情如出一辙,更是笃定他并非在开玩笑。
折清半天没有说话,我动了动想要回头瞧瞧他,但这其实挺难的。
适时,折清忽而道,“我若同你说,你能不生气么?”
我啊了一声,眼见果子紧抿着唇要开溜的形容,觉着分外的奇怪,多留了个心眼,就问,“同千溯有关系吗?”
折清的声音不晓为何就沉了些,“没有。”
我点点头,“那我就不生气。”
果子正儿八经的朝我们行了个礼,就说洞里的火快没了,他还得早点回去,不然梨樰得冻僵了。说完也不待我说话,似叶般轻飘飘的一跃,便隐没在崖壁之下。
我看到他这个形容,脑海鬼使神差中就冒出了个荒诞的念头,心道,帝君的后代是不是还能叫帝君?或是小帝君?
我光知道折清是谁家的孙子,却不晓得他是谁家的儿子,说不定他娘亲是大有来头的?正牌仙二代?
☆、承认
正待我脑中剧场不断,胡思乱想之际,折清首先提的东西却径直将我种种的才想推上了个死胡同,一瞬安静下来。
他说的是,结缘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