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诀脚步微滞,笑着上前问好:“嫂嫂身体可好些了?”
姜明曦目光停留在他眼角的痣上片刻,颔首浅笑:“多谢王爷挂念,已经好多了。”
燕云诀捏着手中的小瓷罐,划过她脖颈上的痕迹,笑的淡漠又疏离:“那就好,嫂嫂这次也算是糟了场无妄之灾了,不过多亏皇兄及时发现,才能揪出那些不怀好心的人。”
提及燕堇,姜明曦无话可回,只好随着他的话笑了笑。
这时又一阵风拂过,树上的白玉兰簌簌落下,恰巧一朵落在了她的发髻间。
燕云诀刚及弱冠,搬出宫不过月余,此前一直住在宫中甚少外出。
外界对这位湘云王的印象也是十分模糊,提起来的大抵就只有那过分昳丽的容貌。
贺皇后年轻时也是能与先皇后齐名的美人,惠文帝自不用说,年过四十依旧丰神俊朗,燕云诀可谓是完美继承了两人最优秀的那一部分。
只不过在崇尚武力的燕国,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皇子就有些不够看了。
甚至就连贺家,也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如今的彻底看淡。
毕竟燕国向来尊崇立长立嫡之道。
在皇太子燕堇无大错的前提下,其他皇嗣就算再有能耐,也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儿。
更不要说燕堇这些年来为燕国立下的汗马功劳,仅是拥戴程度,就不是其他皇嗣可比拟的。
最关键的,燕堇还是唯一一个由惠文帝亲手带大的皇子,哪怕只凭这一点,其他人就已经输了。
所以目前来看,朝堂上还算祥和、安分。
也正因此,姜明曦有些不太明白他特地来跟自己搭话的用意,仅是打声招呼这么简单?
内心正疑惑着,燕云诀忽然提步上前伸出了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的十分齐整,看着就比燕堇那一双糙手赏心悦目不少。
姜明曦却心中一紧,下意识要往后退。
许是察觉出她的戒备,又或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燕云诀手伸到一半又退了回去,勾起嘴角,指向自己的头顶:“嫂嫂头上落了朵白玉兰。”
姜明曦诧异地眨眨眼,反应过来抚上发髻,果真从发间摸到一朵触感湿润的花瓣。
跟在身旁的琉璃看到后赶紧给她取下。
看着被取下来的白玉兰花,姜明曦顿时面露囧意红了脸,意识到方才是自己想多了:“多谢王爷提醒。”
燕云诀:“不过小事一桩。先前听闻嫂嫂误食红豆得了风疹,小王也是深有同感,知道这得了风疹的痛,故而想将自己涂抹有效的药送与嫂嫂。”
他说着伸出右手上的小瓷罐,自嘲:“后来一想,宫内的太医必定比小王有法子,而且嫂嫂看着像是已经大好,小王刚才也就没有拿出来。”
姜明曦定睛看了眼那只靛蓝釉、不及巴掌大的瓷罐,愈发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家明明好心,自己反而多想,真是太不应该了。姜明曦慌张地冲他笑了笑:“多谢王爷好意。”
燕云诀默默将小瓷罐收回去,噗嗤笑出了声:“嫂嫂这都谢第二遍了,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姜明曦正为自己的恶意揣度懊恼,忽然听到这句满头雾水,小时候?他们见过?
燕云诀摩挲着掌心里的小瓷罐,见她满眼疑惑地看过来,失落地垂下眼睫:“上元节,青铜巷,看来嫂嫂已经忘记十年前的事了。”
随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姜明曦慢慢睁大眼,记忆深处人潮拥挤的夜晚再次涌入眼前。
幼时的她因为早产,身体总隔三差五地出问题,十年前上元节那天她也毫无例外地病倒了,只是病的不太严重,躺着休息即可。
彼时,她与姜明舒还是关系要好的堂姐妹。
躺床上休息时姜明舒特地跑来找她,绘声绘色地跟她说外面有多热闹。
当时她不过六岁,平时都被拘在家里,自然对外面的世界有着诸多好奇。
“青铜巷距离铜雀大街不远,看完灯会再回来,定不会叫人发现的。”
她就这样被姜明舒的话蛊惑了,病还没好全就跟着人从后门偷偷溜出去。
但她忽略了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在府里,下人奴仆都要恭恭敬敬避让着她,府外可没人去敬一个不过六岁的孩子,尤其那天还是上元节,不大的巷子里更是挤满了出门看灯会的人。
路边小摊上热气腾腾,三两结伴的男女,手上或提着灯笼,或拿着各式小吃。
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被新鲜事物吸引一时看花了眼,等回头,原本牵着她的姜明舒不见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出门的她开始感到害怕,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但是恍惚间,她还是找到了姜明舒,身边正跟着几个气喘吁吁来找她们的小厮。
她顿时松了口气要往那边跑,这时突然伸过来一只肥厚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反方向拉。
即便她没出过门也知道,这是遇到人牙子了,于是拼命地想要挣脱,只希望正在找自己的那几个小厮能够看见。
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姜明舒率先发现了她。
然而就在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姜明舒愣了一下后挪开了目光,任由她被两个身上散发着酸臭味的人牙子拉走。
她根本来不及想姜明舒为什么不来救自己,慌乱中死死抓住路过的一个少年,急中生智地哭着喊他“哥哥”。
少年身边带着护卫,凶神恶煞地吓跑了还想来拉她的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