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吃!我一步一不屑。
“有乌鸡虾仁蛋饺鸭肫,还有青鱼肉片、猪腰剞花、黄牛瘦肉,汤美味鲜不说,火亦是炭里最好烧的丝楠炭,无任何熏烟串菜味,可谓‘炭黑火红灰似雪,谷黄米白饭如霜’……不吃?可惜了你肚里的孩子,无福消受此等美味。”
咽咽口水,我一步一犹豫。
“你若嫌涮菜麻烦,还有煮好的鱼肉馅馄饨。不仅如此,你最喜欢的葱花、虾皮、小韭,应有尽有……”手,倏然被一只温暖大手握住,杨延风睨着我笑道,“肚里的孩子,虽无福消受此等美味,但为人父母者,理应作威作福好吃好喝……排风丫头,与尔同行?”
若非暖锅当前,我真恨不得一桃木剑斩了杨延风这位看似亲爹实则伪妖的吃货,奈何肚里的娃娃们比我更愿臣服于美食诱惑,只得作罢――#
津津有味品尝着牛肉汤,我瞥了一眼对面座不断为我捞菜入碟的杨延风,内心像不慎蘸了太多焦盐阿腌道,“西屋虽是弃用之所,你大费周章准备一锅菜,就不怕被人发现捉了去?”
“我是狱卒的头儿,谁敢捉?”他不以为意答,见我与味碟里满满一堆香菇乌鸡肉交战,索性停箸且挪挪座位挨至我身旁,轻声道,“多吃点……待明天移交神武禁军,你什么都尝不到。”
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迎着我警觉微诧的目光,杨延风蓦然蹙窘了表情,脸颊亦有了一闪而逝的绯红。他抿直薄唇以平复令我琢磨不透的晦涩情绪,犹豫,彷徨,却又再下一瞬仓促握住我空闲的左手,支支吾吾道,“排风丫头,我们能否坦诚相待一回?”
他澄亮眸子里涌动着一丝窘迫,而我目光流转,直勾勾盯视暖锅里荡漾喧腾的鱼丸,未欣然答允,未悍然拒绝,仅淡淡回应,“叶静芸安好,无大碍。”
“不谈她,不谈杨延光。”他语意笃定,亦慢慢收拢掌心紧握住我的手,“也不谈过去,不谈将来………只说你我的现在。”
现在?
“我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草率当了父亲,没想过孩子的母亲会是你这种脾性,亦未料得你我之间的缘分似有若无,难以琢磨……”
等等!前两句话,莫不是在蓄意贬低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恼火得想抽回手,却反而被杨延风攥得亲密。
目不转睛注视着我,他幽幽道,“排风丫头,三哥承认自己对静芸难以忘怀……但不知为何,三哥更不愿见你与贺兰栖真来往密切……不止是因为你怀了我的骨肉,也许,我对于你的感情正如同你突然改变主意、执意诞下麟儿的心情,同样晦涩复杂。”
冤鸳相抱
“复杂?不不,我的心情一点儿也不复杂,反而……”
“排风丫头,你且听三哥说完。近些日,我考虑得很清楚——倘若将来,你坚持与贺兰栖真离开盛京离开北秦,我亦如影随形。”
“你、你打算放弃叶静芸?”
“她成亲了,是二哥的发妻……而我,是孩子的生父。”
“杨延风,你不去争夺叶静芸,居然打算和我抢儿子?”
“不是抢,是悉心抚养。孩子既是我所出,我必须看着他长大。”
……
“杨小哲,你嘀嘀咕咕默念些什么?”两根稻草穗,突如其来精准无误掷中我的太阳穴,让原本陷入沉思的我猝然回过神。
回眸,我循了声源瞥去,却意外瞧见辉映在冰凉墙头的烛光一暗,复又隐约闪烁,令我与拓跋信陵相处的囚室多添了一丝古怪氛围。
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我不答反问,“子时夜正深沉,韶王您无心入睡?抑或,又在回味家宅美妾点灯侍寝之过程?”倏顿,我尖细了嗓音自责叹,“差点忘了,您最近力不从心。”
自从拓跋小陵儿被我一脚踹中、长期萎靡不振,有事没事嘲讽丘陵君的x能力,便成了我漫漫长夜辗转反侧睡不著时的惟一乐趣。
“区区误打误撞,你以为自己还有本事再度伤及本王?”拓跋信陵不恼,颇具大将风度般慢悠悠撑起身,在距离我仅半米之遥的地方勾勾长指,示意我坐得更近些。
正心烦,我故意视而不见丘陵君的举动,挪挪屁股离他更远。
“杨小哲,你有何烦心事不妨说出来,也好让本王开心开心。”傲慢调侃若魔音穿脑,眨眼间,拓跋信陵竟纡尊降贵主动坐至我身旁,这是我俩‘以暴制暴’结束n天后,首次物理间距可用毫米计算。
刚刚坐定,他漫不经心扫视我的腹部,且以膝轻撞我的小腿,“俗语说:一猪产九子,连母十个样……但本王总觉得,若诞下小毛孩儿,各个淘气顽劣;若诞下小丫头片子,大都牝鸡司晨,喜好河东狮吼。”
哟,指桑骂槐呐?
杏眼斜睨,我笑眯眯提醒,“俗语也说:孕妇前三个月瞧见谁的次数愈多,她诞下的娃,容貌品性愈像谁。韶王,你成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早已促成不良影响。”
“如此,本王可称之谓半个亲爹?”拓跋信陵恍然顿悟。
啊呸!什么荒唐逻辑?
见我屈居败势面露不悦,夺得第n回口水战胜利的拓跋信陵心情大好,半真半假揶揄,“不知为何,见你一天天渐显孕态,本王偶然也会误以为小娃娃实属己出……”揽住我的腰,他轻轻触抚我的腹部,笑吟吟翘一翘唇角,“昨夜一述,你考虑得如何?”
昨夜一述,无外乎拓跋信陵希望我在事态未发展到最后关头,就此罢手。只要我不再从中参搅、不再阻挠他的夺嫡大计,他不但不追究过往,更保证我与我的骨肉俱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信丘陵,一辈子不得安宁!
“看不出,王爷你是位心地善良的父亲。”浅笑讽刺,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奇怪了,司马良娣伺候你好几年都颗粒无收,只因她曾饮下绝子汤。但其余二十六位美妾,为何也各个亩产清零?”
“怀与生,还得看自己的造化。”轻捏我的鼻端,他的气息离我极近、极近,“譬如你,譬如某些不安分的姬妾,私自怀胎是一事,有没有福气生下来则是另一事……小丫头,你冰雪聪明,定能体谅本王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之心情。”
赤裸裸威胁!
输势不输人,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似乎,韶王乐见杨排风克夫克子、孑然一身的凄惨结局?”
“好说。”拓跋信陵的视线落在我强忍怒火、暗暗握成拳的右手,“你不也盼望本王断子绝孙,身败名裂身首异处?”
静静注视着他眸子里氤氲而生的专横,半晌,我咬牙嫌恶道,“我若坚持不肯听从呢?韶王是打算今夜一脚踹得我小产,还是母子俱亡?”
话音刚落,一颗较大暗红色药丸被丢掷于我左手心。
“药丸掺了少量附子,它虽具备止血祛瘀、回阳救逆之奇效,却易促成孕妇滑胎。”拓跋信陵仍是方才的柔和表情,然而渐渐的,一抹冰冷笑意浮露在他的唇角,“杨排风,本王素来有仇必报……你若继续固执,勿怪本王先拿你腹中胎儿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