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姜岱阳一时恍惚,脑海闪过片段画面——
“二少爷,姑娘歇息了,还是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二少爷再进去——”
“罗唆!滚开!”
上一世,他就像浑身长满刺的刺蝟,那是他自以为是的保护色,以为如此就无人得以窥视他内心的自卑与软弱。
一恍隔世,记忆涌现更多。
吕芝莹自小就跟着方辰堂学习茶叶相关的大小事,即使有成为茶师的天赋,依然勤奋好学,骨子里那股倔强不服输的韧劲,在在都令养父赞赏不已。
他见她每日忙碌学习,心疼之余总想拉着她出去玩,她越是执着认真,他越觉得她可怜,也担心她身子受不住,要她不要那么拼命。
“二哥,我喜欢茶的所有事物,我做着喜欢的事,你就别再闹我了,成吗?”
还有着婴儿肥的小姑娘板着一张俏脸,认真的扯回被他拉住的小手。
当时的他无法理解那些事情又杂又多,她怎么会喜欢,肯定是被逼的,可后来偏偏是她这认真到执着的拼劲吸引了他,从此将她刻在心坎上,再也无法拔除。
此时微风拂来,鼻尖传来记忆深处久违却熟悉的淡淡清香,那是属于她的味道,在他耍着性子的那些年,她也一年年长大。而今,在外,她内敛沉静、端庄大方,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能看到她灵动俏皮的模样。
望着她无奈又微嗔的嬌俏模样,他不由得鼻酸,喉头更是哽结。
见他怔忡不言,吕芝莹在心里叹息,男女七岁不同席,大哥在她七岁后就鲜少往内院来,身体病弱是其一,也是守规矩。而二哥百无顾忌,仗着是青梅竹马,时不时就往她屋里跑。
她不是没提过,但他听而未闻,总是这么没有顾忌就闯进来,久而久之,她也不再说了。
眼前他这般恍神是怎么了?“二哥又被爹爹叨念了吗?”她走向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每每毛躁的往她这里跑,十有九次是心情不好。
他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却还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忠言逆耳,爹爹是为二哥好。”她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温茶。
他接过手,突然有些不自在,他内在已二十多岁,与嬌俏妍丽的十二岁少女同处一室,没来由的竟觉得尴尬。
见他还是没说话,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又喝了一口,头也未抬。
这闷葫芦样与过去大剌剌的样子南辕北辙,连两个丫鬟都忍不住互看一眼,不知道二少爷又发什么疯?前几天才凶巴巴的将她们赶出屋外,不知道跟姑娘说什么,又气呼呼的冲出去。
“二哥?”吕芝莹不由得担心起来,毕竟五天前,他情不自禁的表白,她担心个性冲动的他会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还特别派名小厮去盯着,好在他没有做傻事。
“没事,只是太久没见到你——”姜岱阳声音低哑。
“不过五天不见,二少爷的时间跟别人的总是不一样。”晓春想也没想就嘀咕出声。
晓彤直接对她使了个眼色,要她收敛点。晓春性子直,仗着主子性子好又护短,没过度治人,眼下都敢呛二少爷了。
晓春一出口就后悔了,每次都这样,但她总是管不了自己的口,硬着头皮等着脾气暴躁的二少爷朝她一顿臭骂,没想到他竟看也没看自己。
姜岱阳正深深看着吕芝莹,努力压抑那翻腾的心海,不止五天,是生离死别啊。
“我……我知道你回来没多久,累了,我马上出去,你好好休息。”他急急说了话,突然转身走人。
晓春、晓彤一愣,视线相交,怎么回事?每每二少爷见到主子,总是要纠缠一番,也不管时间对不对,早也好,晚也罢,不是要她泡个茶喝,就是要求她下回去找哪个茶农,不许甩下他,他也要同去。
吕芝莹也觉得二哥行事奇怪,再一想,也许五天前的事,让他明白两人不会有任何结果,若真放手了,也是好事。
姜岱阳快步出了屋子,仰看星空,深深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袁平提着灯笼看着这几日特别沉默的主子,杵在一旁,不敢出声。是他看错吗?主子眼中似有泪光?
夜风拂来,带了点甜蜜的花香味,隐隐的还有点茶香。
姜岱阳努力压下眼中濕意,他终于见到她了!
隔了一世,重生的这一年,他年仅十六,她十二岁。
姜岱阳双手倏地握拳,他一定会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她的心。
心意不变
轩格院里,方泓逸连日赶了一幅画,这会儿虚弱地靠坐在寝房床头,撑了一会儿便打起了盹,近身侍候的小厮路奇要他先睡,他摇头,硬撑着。
片刻后,门帘掀起又落下,接着脚步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葯香,一向浅眠的方泓逸张开双眼。
叶瑜绕过屏风,来到床旁,手上还有一碗葯汤,见他神态仍困着,道:“喝了再睡。”
他点头,但不忘说:“不是说这事儿让路奇去做就好了。”
她没说话,只淡淡的看着他。
他摇头失笑,伸出手,眉也不皱的将那碗葯汤一口喝下。
他一向如此,也不担心葯汤会不会烫舌,只要是她端来的葯汤就接过喝下。
“你不能熬夜的。”她淡淡的提醒。
他微微一笑,“子德知错。”子德是他的字。
总是如此,她难得呛他一句,总感觉这话像打在棉花上,半点力道都没有。
他清楚的看着这张清丽的脸上闪过无奈。
她怎么不感到无奈?他是她父亲的小病人,她的医术全是父亲教授的,因而当父亲身体欠佳,在取得孙嘉欣的允许后,由她接替父亲来看病,毕竟有一两年的时间,她持续陪同父亲来方家,方泓逸对她算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