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引就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气氛,无论是鼠王、巨龙、还是肉团。
这像什么呢?一段交流?一场谈判?
还是一份共生邀请?一次狩猎前的试探?
还是努力想要看清纠缠在万道懵懂里的珍贵与宿命?一种恶心的必然?一种践踏的践踏?
他喉头仿佛被捏紧了,又捏开了,有人在往里塞鸡毛。他弯下腰,试图大声干呕,把所有不适咳出去。
“升空!”戈尔忽然拽住他。
“什么?”马天引埋头干呕,一把推开戈尔。
“升空啊!”戈尔抱着昏迷的歌尼木鲁提,砰地一脚踹来,“她又要扩散了!”
“什么玩意儿……”还没说完,马天引缓缓瞪大了眼睛。不知何时,那片灰败的黯淡无声蔓延过了他脚下。他的靴子在消解,双脚在萎缩。
“我糙!”他拎起镐把,带着戈尔二人火升空。那边界瞬间扩散到了视线之外。被波及的土地、空气乃至一切事物,都被蚕食榨干,同化为了村内那种死寂的腐朽。
“这特么是什么?!”马天引盘坐在空中,抱起他的脚,濒临解体的靴子在这个过程中直接掉了下去,被土地吸成一张薄皮壳。
他一把拽掉松垮的袜子,露出两只鸡爪来,它们僵硬地勾着。“我糙!我没知觉了!连疼都不疼!”
“一会儿让大白补点生命力就好了。”戈尔的伤势与他相当,但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思抽起了烟。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马天引用镐把戳探着他的两只鸡爪。
“她偶尔会扩散一下子,在饿疯的时候。”戈尔老僧入定似地叼着烟。
“那我们刚才踩的土地是好的啊?花和树也没枯萎,石头也没开裂。”
“假的,地是我运来的新土夯在了上面,树和石头也是搬来的。为了遮掩,也为了安抚她。”戈尔叹气,“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吗?”
“大白!现在什么说法?给个指示啊!”马天引冲大白喊。他还蹲在地上,但半个身体都萎缩了。
“你去找孙阿普吧。”大白沙哑开口,“兵分两路,节约时间。”
“这里我自己就可以。”
“啊?确定吗?”马天引皱眉。
“确定。”大白没抬头,朝上招了招那只完好的手,“我和童童慢慢聊。”
“你都站不起来了,你的两条腿都废了。”
闻言大白胸膛处绿芒舒展,大量生命力流转,他的躯体重新充盈了起来。他站起身子。
脚下那抹淡绿,好似反而喜悦。它卖力地向上攀附,眨眼间又侵占到了膝盖。大白又摇摇欲坠。
他再次用生命力充盈双腿,向上看去。“走吧,我可以。”
“我想和她单独待会儿。”他向上扔出一团生命力,马天引抬手接住。
“好吧,那我走了。”马天引认真看了大白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他边飞离,边用生命力修补着几人的伤势,惨叫声此起彼伏。歌尼木鲁提哪见过这个?他疼醒又疼晕了过去,可怜巴巴得让人不忍看。
马天引痛呼着说:“一会儿回来找你啊,我高低把孙阿普和糯米绑过来!”
“嗯。”
等只剩了大白自己,他转头望向村里某个方位,想也不想迈步走去。
大地在撕扯他,土地在推诿他,空气也在搪塞他。他走得歪歪斜斜,生命力不断被蚕食,他的双腿在充盈和萎缩中循环反复。
氧气稀薄低劣,不能滋润脾肺;脚下朽土踩起来竟如雪地般酥酥作响;不时还会踩裂薄冰似的风化硬壳,咔的一声,又宛如走在黄黑色的冰面。
风在这里失了效用,空气像变质沉降的絮状物,缓慢地在玻璃瓶内流动。入眼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事物,这里仿佛是生命的禁区。
他打量着生养他的村子,这些建筑仿佛经了百年变迁,看起来推之即倒,像上个世纪的遗址。
他的家,在村子东边;他妹妹的小坟,在村子西北,靠着他妈妈的老坟。
大白转身,看向隔壁村子的方向。他姥姥死在那边矿洞,化为了怪物,最后尸骨无存,被哈利夫人的荆棘吸收。
他觉得,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懂被命运操控的感觉,哪怕是彭仔。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命运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