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爸爸当然也注意到两人的异样,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儿子一脚,徐绪不但脸黑,眼角也红了。这下徐爸爸爸呆着了,这儿子也太难养了,越养越脆弱。
慧晓坐得近,自然知道原因。他正拿筷子夹桌上的虾呢,吃不准距离,错夹了好几根姜丝回来了,给徐爸爸那么一踢,连姜丝也掉了。她心里虽然不高兴,但看他那模样也觉得可怜,犹豫了一下,夹了只明虾放他碟子上。
这下,徐绪浑身一颤,黑脸变红脸,羞耻地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了——自己将来,就得这么过一辈子了!
一辈子当个半瞎子,一辈子是个半残废,连娶个妻子,都一边说着爱一边一脸怜悯。
唐家几个只当没看到,孙佳敏心里有千万头野兽在嘶吼,连忙低头喝饮料。慧晓也吓了一跳,还是徐爸爸机灵,连忙开口问:“眼睛又疼了?”
徐绪坐不住了,勉强说了抱歉,站起来去找洗手间。无奈只剩下一只眼,走路也费劲,半天没找着地方,只好拣了个角落坐下来发呆。
他不傻,众人的反应也看在眼里。自己父母勉强撑起的笑意,慧晓战战兢兢的反应,孙佳敏不时扫过来的余光,还有唐家父母对他眼伤的刻意忽略……就连经过的服务员,也会装作不经意的偷瞄一眼。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看看号码,还是皇甫。
从小到大,他也就这么个朋友——可就算是朋友,他也舍不下自尊主动告诉他自己少了只眼睛,成了个半残废。
唐妈妈过来的时候,儿子正对着手机发呆,眼神直直的,魂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儿子?”
徐绪瞪了她一眼,坐着不动。
唐妈妈挨着坐下来,伸手揉了下他脑袋,徐绪别扭地躲开。唐妈妈叹气,接着抱他肩膀:“你是不是不想娶媳妇了?”
徐绪不吭声。
唐妈妈拍着他后背:“还是怕媳妇嫌弃你?”
徐绪把她手扯下来,扯下来后却没甩开,抓着母亲不算大的手,沉默着。唐妈妈也不催,儿子是她养大的,脾气心性多少知道点,就是太骄傲,骄傲过了头,连爱里的一点善意都要排斥。
见徐绪还是不答话,唐妈妈只得实话实说:“晓晓和家里人先回去了,你这个样子,人家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我和你爸爸也觉得对不起人家。”
徐绪手抖了一下,把她的手抓得更紧——少年时因为个性没有玩伴,他也是这么恶狠狠地抓着奖状和满分卷子,借以填补内心深处的莫名惶恐。
慧晓找了家新单位,没靠嫂子没靠父母,自己跑招聘会选的工作。
年关将近,大家都热切地期待着年终奖金,慧晓新进,自然不奢望老总能有这么大方,但也觉得生活美好,热闹非凡。
比起天天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和难得说句话的徐绪,这自然丰富鲜活的多。
从订婚酒席上下来,唐妈妈就逮着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孙佳敏还找书给她补充现代女性的品格。
她这边单方面断了,徐绪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徐爸爸专门登门道歉。
小唐学最近开始长牙,粉嫩的小孩子咬起人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可惜牙齿才冒个米粒大的尖,被咬了也只觉得痒,往往逗得唐妈妈哈哈大笑。
慧晓却不敢把手指往他面前晃,小唐学人聪明,逗得狠了肯定要哇哇大哭以示抗议。看着小奶娃红通通的眼角,慧晓就憋不住想起另一个人……
重新开始朝九晚五之后,日子就过的特别快。新单位要搞圣诞聚餐,慧晓不会唱不会跳,只在男女分组拼酒的时候出了点儿风头。老板连连摇头,直说当今社会女强人多,男同胞再不拼命,要沦落到回家生孩子了。
副总是位三十多的女性,说话也风趣,转头就问坐慧晓边上的小男生:“小王,你还年轻,可以回家和女朋友商量商量,孩子归你生,房子让她出嘛。”
小王已经喝得迷糊了,很大声地应了声好,拍拍慧晓肩膀:“唐、唐……这样的,就、就值得依靠!”
慧晓哭笑不得。
各自回家的时候,因为小王那句话,大家就嘻嘻哈哈地要把送小王的任务交给慧晓。还是慧晓上头的组长有责任心,解围说“玩笑话不要当真,小王我来送,小唐你顺路,也坐我车回去。”
三人走到门口,意外地发现下了不小的雪。
南方的雪不比北方,少见,而且总是夹着点儿雨丝,难得飘起纯粹的鹅毛大雪,大街上不断有人惊呼雀跃。
组长去车库取车,她扶着晕乎乎的小王站着等,也忍不住看着大雪呼出口白气。
对街奶茶店两个小姑娘带着厚手套,一个劲地在店门口惊呼,还拿手机拍雪景。慧晓看两眼,过一会忍不住又把目光挪回去——店外边上停车位上的车,怎么看怎么熟悉,再一细看,果然是徐绪的车。
她下意识四处看了看,过了好一会,徐绪才从车后面下来,深色呢大衣外面加了条围巾,走到小店里买了杯奶茶,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回去了。
这时组长把车开过来了,慧晓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跟着上去了。
她隔着窗户往后看,正看见徐绪站车门边,愣愣地站着,视线竟是往她这边看来的。
车子越开越远,转弯前她似乎看到有人下车拉了他一下,风景一变,车子已经转过十字路口,到了另一条路上。
41
41、四十、重逢
小唐学聪敏机灵,孙佳敏对他的教育也抓得很严格。
每天一早醒来,就打开客厅的音响,放各种诗歌朗诵,名言故事,偶尔还有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歌。用孙佳敏的讲法,这是在培养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