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尔米耸肩,却说:“那我可以换个问题。”
“哦?”
“力量只能由‘一位’神明赐予吗?”杜尔米撑着下巴,笑着问,“我可以同时信仰好几个神明,然后幸运地获得祂们一同赐予的力量吗?”
本杰明:“……”
他突然有点好奇,自己的那两位老朋友,究竟是如何教育这个孩子的。
虽然很多细节都表明,杜尔米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但他这样无所顾虑的好奇心,还真是令人心惊胆战。
在力量这件事情上,杜尔米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
“好吧,本杰明叔叔,我只是开个玩笑。”杜尔米就很识时务地说,“不过,信仰者有这么多,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获得了力量,也应该数以万计。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呢?”
外域的那些可不算。他指的是,白日的世界。
在奈廷格尔,许多教会、协会以及相关组织的存在,都是广为人知的事情。杜尔米在中学的一些同学,也会在放学之后前往教堂祈祷。
杜尔米并不是其中之一,但他知道这些事情的存在。
……但是,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信仰交换力量”这样的事情。在成年之后,世界仿佛对他撕下了另外一张假面。
“因为力量的存在是隐秘的。”本杰明耐心地解答着,“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类可以获得这份殊荣——知晓这份力量的存在,以及,得到这份力量,否则就会带来厄运。”
杜尔米仍旧不明白:“厄运?什么样的厄运?”
于是本杰明就说:“就把这当成是一条规则吧,杜尔米。以后你会慢慢见识到的……那些事情。”
杜尔米想要深究。或许他继承了来自父母的学者风格,总是对问题穷追猛打。不过他看了看本杰明,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您拥有这种力量吗?”
“我?”本杰明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我也并不信仰任何神明。”
杜尔米略微困惑地歪了歪头,他想,那么,夜晚的本杰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是白天的本杰明说了谎,还是,夜晚的人类全都是异类?
本杰明看着杜尔米,声音稍微压低,问:“所以,小杜尔米也想要获得力量了吗?”
“只是有点好奇。”杜尔米回答。
“你可以去问问广场上的敲钟人。”本杰明就说,“他会愿意测试一下你的天赋,时历的信徒对此要求不是非常严苛。”
“……好的。不过,您知道真多。”
“等你年纪大了,你也会慢慢知道这些事情的。”本杰明叹了一口气,“只是人们不喜欢谈论这些事情。”
“为什么?”
本杰明仿若答非所问:“从大海上飘来的,并不只有财富与权势,还有死亡与灾难。”
杜尔米愣住了。
于是,傍晚之前,杜尔米又来到奈廷格尔的广场。
他在钟楼旁找到了一位年迈的敲钟人。钟楼高大宏伟,敲钟人却老态龙钟。常年的敲钟工作让他有些耳聋,杜尔米费了好大劲,大声喊着,才讲清楚自己的来意。
敲钟人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停转已久的怀表。他让杜尔米碰一碰这个怀表。
怀表的指针并未动弹。
于是敲钟人摇了摇头,说:“你并没有这个天赋,年轻人。”
杜尔米并不算失望。
他想,海镜和时历都排除了。
他跟敲钟人道别,而敲钟人也转身上楼,如同往常无数日子里那样,敲响了暮钟。
杜尔米独自一人站在广场上,目睹那幽绿色的光芒自远方日落之处爆发,席卷整个世界。随着钟声的终止,一切都变得静谧而冷清。
杜尔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说:“看来今天是‘自由’的。”
今天的外域降临之时,他独身一人,没有与任何人一同迎接外域的到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世界就好像是遗忘了他。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他,只会当他是个陌生的外来者。他就像是一个仅仅只存在于外域的影子、一个并无来处并无归处的幽灵,孤零零地飘荡着。
杜尔米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钟楼整个消失了。
他没觉得意外,因为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外域的一切都是零碎、混乱的,有些时候事情是这样的,有些时候事情又是截然相反的。
每一天晚上,他都会迎来一个崭新的外域。
此刻的广场,钟楼已然消失,秀丽的喷泉变成了污浊的泥淖,宏伟的雕塑爬满了陈腐的蛆虫,长椅的影子在月光下尽情摇曳;静海之月尚且寒凉的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悠远的歌声——今天海里的人鱼又来絮絮叨叨地唱歌了。
他还听见,港口的海风送来了一阵吵闹的声响。
似乎是……“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