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赛过死神。
沈太君终究还是走了。
沈璧君看着她慢慢合上眼,被自己握在掌中的那只布满皱纹的温暖的手渐渐冰凉,她说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感觉。
整个脑子里像进了浆糊一样,木木的﹑钝钝的。
明明很难受,却哭不出来。
白苏将插进沈太君穴位的银针小心地依数收回,看着沈璧君那副呆呆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你要坚强,沈太君将沈家庄剩下的人手和店铺田产都交给你了,以后,沈家庄得靠你一肩担起了。”
沈璧君将自己的额头贴进沈太君的手背,埋着头,没有说话。
“我们出去吧,让她静一静,”白苏看向站在门框边上的萧十一郎,询问道,“你陪着她么?”
萧十一郎微微一怔,道:“我……”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他该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陪着她?
白苏微微挑眉,淡淡道:“以后沈家庄全由她一人撑起,势单力孤,你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难道靠那些所谓的江湖才俊么?”
连城璧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表明他也在那些“所谓的”江湖才俊里面。
“当然不包括你啦,”白苏笑眯眯地挽住他的手臂,道,“觊觎沈姐姐的色狼太多了,不过你不在内,是的吧?”
这用词……
连城璧无奈得直叹气,对萧十一郎道:“萧兄,我们先出去了,有事叫我们。”
萧十一郎痴痴地看着那个倚在床边的单薄背影,楞楞地点了点头。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白苏在心中叹息一声,见易双等人都已经离开,便也拉着连城璧出去了。
她完全将自己排除在“恋爱中的人”里了……
这间客栈原本就是连家的产业,如今连城璧住在这里,客栈就不对外接待客人了,因此整个大堂里空荡荡的,只听见杨开泰一个人那有些结巴的说话声。
不,还得再加一个风四娘。只不过风四娘似乎很不情愿,懒懒地坐在桌边听杨开泰一个人说,偶尔发出几个“恩”“哦”的单音节。
易双则静静闭着眼睛,抱剑地坐在一旁。
看到只有连城璧和白苏出来,风四娘就明白了萧十一郎在哪。她看了一眼杨开泰,忽然觉得有些心累,淡淡开口:“说完了?说完了你就回去吧。”
杨开泰愣住了:“四……四娘。”
“不然,你还有什么事?”风四娘斜着眼睛瞟他一眼。
“我,我……”杨开泰的脸涨得红红的,几乎不敢看风四娘,眼珠子不知道该转到哪,支吾着道,“我,我只想跟,跟着你,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风四娘“嚯”地一下站起来,步步逼近杨开泰,出口咄咄逼人,“即便是朋友,哪有天天在一块的道理,‘堂堂源记’少东家﹑‘铁君子’杨大侠整天做跟屁虫,会不会太委屈了一点!你不怕别人笑话我风四娘还怕,行不行!”
杨开泰的脸简直要红得发黑,风四娘的话说得毫不给他面子,即便是好脾气如他,却也不是任凭搓圆揉扁的泥人,闻言,他也忍不住大声道:“好,好好,我这就走,省得你被别人笑话!”
这时候,连城璧出声道:“杨兄改天再来,连某随时欢迎。”
“沈太君今日去世,各自心里都不好受,在这个时候吵起来也难免,”白苏点头道,“杨大侠若是想见风姐姐,尽管来客栈好了,既然是追求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怎么会有人笑话呢?”
白苏最后一句把杨开泰噎住了,那蹭蹭往上涨的火气就像被一盆凉水一下子浇灭一样,只剩下头顶青烟直冒,他顶着那个通红通红的脑袋站在那儿,不住地偷偷瞄几眼风四娘,就是说不出话来。
风四娘瞪了一眼白苏:“你这个小丫头……”却没有再往下说,坐下来,翘起腿,瞥了一眼杨开泰,终于柔下了口气:“都是胡言乱语,你就只当我放了个屁好了。”
“不会,不会……”杨开泰又开始擦汗,讷讷道,“我,我觉得挺好的。”
风四娘的坏心情一向不会持续太久,看见杨开泰这呆呆木木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故意道:“什么挺好?难道是那个屁?”
“不,不是,”杨开泰急忙道,“是,是你,你……”
白苏顿时捂脸,她在一旁看得心里直叹气——
杨大侠,照你这么个追妹子的法儿,估计下辈子都追不到的吧!
送走了杨开泰,风四娘却还是不舒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难受得紧。目光一扫,正好看见坐在角落里如老僧入定一般的易双,她越看越觉得这男人怎么看都不顺眼,冷哼道:“有些人看着就讨厌!”
对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白苏表示很迷茫,她看向连城璧,目露疑惑——难道风四娘在说我们?
连城璧将视线投向易双,随即又转头过来看着白苏,微微一笑——这还不够清楚?
就在两人“眉目传情”的当口,风四娘已经像一阵风似的离开大堂,径自回房间去了。白苏不由感慨,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沈太君下葬那天,江湖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士都来吊唁。有人在沈太君的灵堂里声泪俱下﹑心恸如焚,有人红着眼圈默默跪着在灵前敬上一炷香,有人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抱着关怀劝沈璧君节哀,也有人将探究甚至不怀好意的目光频频投向她。
毕竟,沈太君这么一走,沈家庄算是垮了。连城璧与沈璧君解除婚约一事在江湖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事由隐晦暧昧,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了无垢山庄做后盾,沈璧君一个不谙世事的孤女想撑起沈家庄,真当江湖是这么容易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