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馴化會使動物失去野外生存的能力,如果放生,將遇到更多困難;因為不能適應,已被馴化的動物無比痛苦,甚至可能出去就遇到危險而死亡;而依附馴獸者,頂多時不時挨一挨鞭打,和謾罵,而那些鞭打謾罵已經形成了習慣,已知的痛苦化作麻木,總比未知的困難好接受。」
「換成學長所提到的這個話題來說,其實當代omega如果選擇繼續依附,或許是最輕鬆也獲利最大的方式,畢竟掌權者還是a1pha,a1pha願意從指縫裡施捨一點恩惠的話,總比自己去開拓,碰壁,吃苦,要得到的多得多。」
陳姝的思維總是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的遞進。
她很喜歡這個過程,因為越剝下去自己也越會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她指腹輕輕摩挲過封面上的『厭』字,不知道是不是圖書館的燈光有些暗了,漆黑的字,紅色的底,有種吃人的感覺。
但不管是『男性控權』還是『a1pha控權』,權利的背後當然都是吃人的。弱小的一方,當手裡那點權利流失的差不多時,就會被當做盤中餐端上桌。
小片刻。
「我不認為omega應該選擇這樣的一條道路。」陳姝鄭重得出了她的結論。
「我作為一個a1pha,從小受到的教育,或者說環境,就會讓我們明白,權利不能靠別人給,而是要靠爭,靠搶,只有越搶得到的才越多。」
「比如我在貧民區,如果靠當狗一樣的舔別人,求別人的施捨,那麼別人心情好的時候給我一口,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僅不給,還可以打我一頓,久而久之,沒有施捨的時候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但如果我靠拳頭跟別人搶,打架很痛,頭破血流的代價也很大,但我越強,別人越不敢惹,我能得到的就越多,久而久之就會有別人來抱我的大腿,求我施捨,那麼我就可以心情好了給別人一口,心情不好了打別人一頓。」
「書上說,這叫叢林法則。所以學長你看,什麼都離不開撕咬,爭搶,競爭。」
「omega想要真正活得好,就要從a1pha手裡奪權。至於學長剛剛說到的,a1pha出軌,主流做法里只打omega,我覺得這是omega生存環境被壓縮的結果;當a1pha的愛,成為了omega活下去的全部的時候,愛這個東西,就脫離了『愛』本身,成為了a1pha施捨給omega的殘羹冷飯,而omega能擁有的就這麼點東西,目光自然就只放在這一點,因此不斷向內擠壓,著重於同性競爭。omega必須丟下對殘羹冷飯的執著,去撕咬到更大的權利,才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放棄權利一定是很蠢的事,為了一時輕鬆,將自身的命運推向火坑,這等於慢性自殺,是註定沒有未來的。」
陳姝說完這些,自己後背也是一身的冷汗。
如果林雨泠不向她提起這個話題,其實她根本不會對ao地位有這麼多的思考。
即便她在a1pha里處於下位者,卻是a1pha控權下的得益者,這註定她不會感知到omega原來會有這麼多困境,只會對自己得益到的理所當然。
這場對話令陳姝有種被敲了一棍子的感覺。
林雨泠聽著她的話,眼中流露出淡淡地笑意。
他的眉眼終於變得柔軟,就像上一次談話時那樣溫和了下來,他向陳姝切入了正題:「事實上,我這兩天正因『自我厭惡』這個概念而筋疲力盡。」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嗎,我說我從來沒有惱恨過自己是一個omega,可是這兩天我突然發現,自己也陷在『自我厭惡』中,潛藏著對自己性別特質的排斥。」
說著,他眉眼微微下垂,不自覺地又掐起自己的掌心。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陳姝聽明白了,於是挪了挪屁股,使自己離林雨泠更近了一些。
她微微向前傾身,趴在自己膝蓋上,望向林雨泠:「其實想一想,幾千年根深蒂固的『a1pha控權』,在這種環境的影響下,真的有omega能存在不『自厭』嗎?你看,幾千年前,這種處境的還是女人呢。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是時代的產物,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有著時代的局限性,現在能做出的改變,就已經是對於當下而言最好的了,為什麼非要苛責自己?」
「而且,每一次反思也就是一次自我覺醒。刨析它,正視它,改變它,這個過程本來就是又痛苦又羞愧的;能感知到這些是因為你不麻木,你沒有被馴化,你正在努力掙脫脖子上的鎖鏈,你又進步了呀。」
她從口袋裡掏出兩盒小餅乾,這是她從學校貨架上看到的,她錢不多,還要還學校的貸款,買這個純粹是看健康手冊上說甜食會讓心情好。
既然買不了貴的,那就買有意義的吧。
「我從健康手冊上看到的,說是甜食可以穩定情緒,讓心情愉快,這是我給你和周學長買的,感謝你們那天救我,也希望你們能開心。」她將餅乾遞過去,又補充了一句:「那個貓貓頭形狀盒子的是給學長你的,因為感覺不管是外形還是口感,都很像學長。」
林雨泠怔怔地聽著她的話,看著被塞進手裡的餅乾,像是被燙了一下,原本被一根根縷出來的思緒又變成了一團亂毛線。
空間再一次變得靜謐,令一切聲響都在耳邊無限放大。
書頁,心跳,呼吸。
圖書館的光確實有些太暗了,暗的視覺被模糊,聽覺更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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