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轩坐上自己的马车,却不急着回府,而是折道去了城郊的广昭寺,守门的小沙弥看到陈鹤轩急忙上前迎接,接着就引他去到了一间隐秘的佛堂。
佛堂内香炉烛火一应俱全,正中是一个灵位,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
陈鹤轩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进门,像是怕里面供奉之人被不洁之物沾染。
他拿了三柱清香点燃,对着灵位拜了拜,随即放到香炉中。
然后走到角落的书案前,自然坐下,拿起桌上的笔开始抄经,神色专注,虔诚。
烛火噼里啪啦,是这间佛堂内唯一的声响。
陈鹤轩就这么静静抄经,与灵位上的人隔着生死互相陪伴。
勤政殿内。
沈木溪刚踏入殿内,就与赶着出门的郁时桉相撞,沈木溪重心不稳,朝后倒去,郁时桉眼疾手快急忙扶住沈木溪的腰,将人拉回。
“老师,小心!”郁时桉道。
沈木溪感到腰上温热的手掌,不觉耳朵一热,他站定身子,双手撑在郁时桉肩上,拉开两人距离。
“陛下,臣无事。”沈木溪委婉提醒郁时桉放手。
郁时桉收回手,不自觉捏拳,将刚才手下的感觉牢牢握紧。
沈木溪主动询问,“陛下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郁时桉轻咳定神,道,“刚才我听人来报,说陈鹤轩拦住老师去路,特来问问。”
沈木溪挑眉,就为这个?这人怎么搞的,将人推到陈鹤轩面前执棋,准备开局了,却……来担心他们对上?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郁时桉知道自己办了件蠢事,竟然怕陈鹤轩刺激到沈木溪,无头无脑就让春暮去将人带来。
“陛下,执棋者,万不可犹豫不决,落子无悔。”沈木溪沉声说道。
郁时桉低下头,像是学府中被夫子教训的顽劣学子,嘟囔着,“我知道了。”
沈木溪看着郁时桉毛茸茸的脑袋顶,嘴角不自觉上扬,少年帝王如此谦恭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他。
他压了压嘴角,故作严肃,“陛下知道就好,下次就不要再犯。”
“知道,”郁时桉突然抬头看向沈木溪,眼中情绪复杂,憋了半晌才补充了一句,“可是,老师要小心陈鹤轩,此人一直隐在身后,不是个好对付的。要是有事,一定要与我商量。”
科举即是招贤的机会,也是陷害的好时机,一招不慎,很容易招致天下学子口诛笔伐。郁时桉把这样的正面交锋交给了沈木溪,却还是不放心,他不想沈木溪再染上污名。
沈木溪自己却浑然不在意此事,本来他想的就是此次科举既要找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可用之人,又要给郁司程一党添些堵,顺便摸摸陈鹤轩此人的底。
却不想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郁时桉。
但虽然嘴上说教,可心里沈木溪又觉得暖暖的,这自己养大的狗崽崽还真是暖心的可爱。
两人在殿内商议了一些之后的布局,郁时桉还游说沈木溪在宫内用了膳,才放人离开。
沈木溪刚走一会儿,柳阮就遣人来找郁时桉,说是今日宫内的小厨房炖了汤,请皇帝前去尝尝。
郁时桉年少,后宫无人,而他的母妃岑柔早早就离世了,郁舜之前的后宫,留下的人里,只要是安分的,都在后宫获得了一个安享晚年的地方。
而其中有些与当年岑柔关系好不错的几人,也得到了郁时桉特殊的照顾。
她们偶尔炖了汤或是年节,都会邀请郁时桉前去用餐,以求照拂一下前朝的家人。
郁时桉大多数都会拒绝,但偶尔也会应下,虽不爱应酬,可是总不能寒了人心。所以郁时桉到后宫用膳,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也没人会过多关注。
待到柳阮宫中,只见郁少锦已经候在屋内。他身后站着的护卫还是面无表情,每每见到,郁时桉心内都会默默想,这人是不是石头做的?每次见都不笑不说话,就站在郁少锦身后。
郁少锦见郁时桉进门,起身弯腰见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都是一家人,五哥怎还是这么客气。”郁时桉一挥手,春暮就自动走到门外守着。
柳阮宫内伺候的人都是筛选过的,但以防万一,每每郁时桉在这里见郁少锦,柳阮都会提前将人支走,方便他们说话。
郁时桉坐下,自己伸手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放到郁少锦身前,一杯放在自己这儿。
经过三年的接触,郁时桉其实很欣赏自己这位五哥。
性子坚韧,即使被郁司程当狗耍,也不见颓废,反而悄悄蛰伏,只为一招咬断锁链。
当年郁时桉将皇城司交到郁少锦手里当日,他就被郁司程和郁昭苏叫到了花楼中,好一通奚落,甚至找了一些小倌想要羞辱郁少锦,并拉着他一起荒唐淫乐
还是他身边的贺淮叶替郁少锦拦下,为此郁司程觉得丢了面子,叫人狠狠打了贺淮叶一顿出气。
郁时桉接到消息,才知道郁少锦的生存环境比他之前想来的还要让人窒息。
随即他特意调了巡防营以巡查为名,阻止了此次闹剧。
但贺淮叶还是在家躺了两日,才能起身。
后来郁少锦进宫谢恩,这是第一次郁时桉在他这位五哥脸上看到情真意切,之前他总是淡淡的,即使知道自己要借他在郁司程身边埋钉子,他也只有一瞬的表情变化。
那也是第一次郁时桉知道贺淮叶对郁少锦的意义似乎不同。
这三年不管郁少锦接了何种差事贺淮叶总是形影不离,护在郁少锦身旁。
后来一次宫宴后,郁时桉撞见两人相拥取暖,他才察觉出两人关系的不同。
这也是郁时桉第一次知道,两个男子也可以出自真心相依相伴。
那夜,郁时桉做了一个梦,醒来时,郁时桉坐在床上懵了很久,然后不由扶额苦笑,心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