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腕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也许马上弄点烫伤膏来敷比较好,但柏渐离现在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今年公司发了很大一笔红利,我就打算放自己大假,来国外旅游。听说澳大利亚风景很美,一时冲动,就买了机票过来。这里果然不错,空气好,洋妞也漂亮,你小子眼光不错,选这么个地方来留学,还一待就是四年,音讯全无,你他妈的当我们都是死人啊,够狠!你小子该不会泡上什么洋妞,乐不思蜀了吧……」
谢言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柏渐离不禁牵了牵嘴角,然后,对方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我在澳洲停留十天,住在柏斯市内的duxtonhotel,你如果听到留言的话,就过来见我!十天,我等你十天,哪里也不去。
「来不来取决于你,但我会等。柏渐离,我想见你!」
留言至此结束,「哔」地一声,归于沉寂。
他说想见他……
想见他……
想见他……
无数个声音在胸口呐喊,像自远而近的潮汐一样,层层叠叠、汹涌而来,重重撞上他胸口,测起千层雪浪……
整整四年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并被他遗忘的时候,居然听到了他的留言!
他说等他十天,他说想见他,他说只是一时冲动,才来澳大利亚旅游,但实际上,他哪里都没去,第一站就直奔柏斯,亲自来找他,并为他在这里等了十天,可他却扑了个空!
因为那十天,正好是他突逢车祸、被送入医院救治的十天!
只要早一天,或许,他就不会错过他!
然而,还是错过了。
身体在摇摇欲坠,以颤抖的双手按上书桌,柏渐离紧紧闭上酸痛难忍的眼睛,往事电光石火,一幕幕掠过……
他和他在寝室针锋相对的模样,他生气质问他为何如此冷漠的样子,他来北京看他时的情景,他在肖诚婚宴上,悄悄握住自己冰冷指尖的温暖手掌……
这些,都是自己早已放弃的东西。
从不曾后悔,即使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医院里,不像别人有亲友间连不断的探访,也不曾后悔。
独自一人,是自己任性的选择,一直不觉得有错,更不允许质疑当初的决定,恨不得自己强悍到刀枪不入。然而,当他被车祸后的病痛折磨时,当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忍受着夜的清冷时,总会不知不觉想起谢言和肖诚,想起那些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有人陪伴的日子。
这些竟是他最寂寞的岁月里,弥足珍贵的宝藏,可以一辈子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支柱。
爱无能的自己,绝对不会爱上什么人,就算真的要爱,那个人也应该非肖诚莫属。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因为肖诚是这世上唯一能容忍,并被他容忍的人。肖诚了解他,他也了解肖诚,而他对谢言,却一无所知,相信谢言对他也是一样。
他和他之间,没有心灵的沟通,只有野兽般对内心深沉欲望的直觉,然而,当他的车直直撞向沙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刹那浮现在脑海的人,并不是肖诚,而是谢言!
清醒后,柏渐离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爱一个人不需要了解,爱只需要直觉。
或许是婚宴那个薄寒的夜里,两人在床上疯狂纠缠,干柴烈火,引发的滔天欲望,烙下了最深的印记;又或许是他来北京看他那一次,他以笨拙的双手,替他戴上围巾,眼中却温柔横溢,然后又以孩子气的方式,把肖诚的名字挤到自己之下;又或许,在更早之前,早到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形象,就已经一点点潜移默化,深植心中……
第一次的冲突,第一次蜻蜒点水般的强吻,第一次激情的夜……这些画面在此刻一点一滴,悉数回流,虽然并没有真正结合,但肌肤相贴的温度、他唇舌间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忘不了。
这四年来,他刻意不去回想,刻意忘掉世上还有谢言这个人,就这样,一天天在心中加强暗示,就以为自己真的忘了他。
然而,这通突如其来的留言,却把他埋在自我心中坟墓最深处的骸骨,全部挖了出来!
只是些破碎而凄凉的骸骨,为什么会有人拿它当宝?
岁月如洪流,滔滔不绝,又似狂沙,吹尽一切爱恨纠缠,不断蓦然回头,空无一物的地面,竟还静静伫立着一个人。
可他却无情地把他抛在身后,从不曾回顾!
那么,现在残破不堪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拿起电话告诉他……
告诉他说,如果不曾有这场车祸,如果他们不曾错过彼此,那么,他会来找他,一定会的……
因为,他也同样想见他!
太多太多的情绪无法压抑,柏渐离用颤抖的手摘下眼镜,深深捂住自己的脸……
不堪重负的眼角,坠下成串滚烫的泪液,濡湿了他的掌心……
生平第一次,他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若说今生的泪,都为偿上辈子的债。
那么,他又曾经欠他多少?而他,在锲而不舍地侵入他的世界,将它踩成一片废墟后,又欠他多少?
他要流多少泪,才能洗涤过去,迎来新生?
这一切,会不会已经太迟了?
注:一九六一年,为了给美国航天员导航,柏斯人全城彻夜亮灯,为空中的宇宙飞船作航标,故柏斯有「灯光城」之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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