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彪虽然恢复了知觉,但他伤得很重,血流不止,眼看着就快不行了。贺天香哭喊道:“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事实是谁也救不了他。他一条血管被切断,造成大出血。别说这儿没有医生,就是有也无济于事。
熊彪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白的,颤抖着说:“好冷……我好冷……”
贺天香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凑到他面前柔声问:“现在好点了吗?”
熊彪嗫嚅道:“好了……谢谢你……天香妹子……”
贺天香久久地望着他,眼泪滴里搭拉落到他脸上。
熊彪嘴唇蠕动着:“我伤得很重,我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贺天香哽咽道:“已经去请医生了,他很快就到,你会没事的。”
熊彪苦笑了一下:“不用骗我……我知道,什么都知道……”
贺天龙过来握住熊彪的手说:“兄弟,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尽管讲,我一定替你办到。”
熊彪两眼闪着异样的光,如同蜡烛熄灭前最后的闪烁。
“没……没什么放不下的事……”他喃喃道:“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随便……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贺天香泪如雨下,抓住他的手喊:“不!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熊彪吃力地摇了摇头:“死就死,老子不怕,二十年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短短几句话用尽了他最后一点气力,他的眼睛越来越暗淡,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贺天香哭道:“你是为我死的,熊哥,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作你老婆!”
熊彪听见了,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嗫嚅道:“好……好……我等你……等你……”
笑容慢慢凝固在他脸上。贺天香抱住他放声大哭。
林永年眼含热泪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石铁山常说的话:世上最好的是人,最坏的也是人。
这话千真万确。眼前就是一例。熊彪和庞金海同样失恋,前者光明磊落自我牺牲,后者处心积虑阴谋报复。人与人的差别是多么巨大。
贺天龙揪住黄瓜儿,把他拖到熊彪的遗体前,喊了声:“跪下!”
黄瓜儿扑通跪倒,给熊彪磕头:“熊哥,我对不起你……”
“废话少说!”贺天龙打断他:“你是怎么当上内奸的?老实交代!”
他语调很平静,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吓人,牙齿咬得紧紧的,两只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黄瓜儿战战兢兢:“我……我回家给老娘送葬的时候,在赌场被人盯上了。那个人是汉奸侦缉队的。后来……后来……”
“后来你就出卖我们,当了鬼子的走狗?”
贺天龙眉梢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黄瓜儿哭丧着脸说:“我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
“住口!”林永年喝道:“你骗谁啊!鬼子把你放回来,你完全可以反戈一击的,为何不这么做?”
黄瓜儿哑口无言。
贺天龙厉声问:“你得了鬼子什么好处?说!”
黄瓜儿支支吾吾:“他们……他们给我……三百大洋……”
贺天龙一脚将他踹倒,从腰间拔出了匕,狞声说:“你这混蛋!为三百大洋害死了这么多弟兄!我他妈剐了你!”
大伙纷纷赞成。不剐了他难解心头之恨。黄瓜儿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他已经吓晕了。
林永年犹豫了一下,上前劝道:“司令,别这样,这是不人道的……”
“你给我滚开!”贺天龙嘶声咆哮:“什么人道不人道!我要替牺牲的弟兄报仇!”
6伟韬走了过来:“贺司令,请你冷静一点。林参谋说的对。我们是军人,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贺天龙摘下军帽,往地上狠狠一摔:“妈的!我不当这个军人了!我就要剐了他!”
林永年捡起军帽,递给贺天香,对她使了个眼色。
贺天香走到哥哥跟前,把军帽替他戴上,劝道:“哥,别这样,你是司令,大家都看着你呢。”
贺天龙沉默片刻,突然像野兽似的大吼了一声,一刀捅进了黄瓜儿的心口,然后拎起尸体扔进了山谷。
熊彪被就地安葬。贺天龙站在他的坟前,扯开嗓子唱起了绍剧:“唤马童取来宝雕弓,看我箭射金线显奇能。杀敌寇保江山出生入死,大丈夫战疆场铁血英魂……”
大伙跟着一起唱,高亢悲壮的曲调在山谷中久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