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本叹道:“别提了,一提我就胸闷。大丰米厂有位姓唐的股东,跟宋子文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这小子特爱吹嘘,老把宋子文挂在嘴边上。常言道,祸从口出。结果真的闯祸了,日本人抓住这一点,硬说大丰米厂是官企,要没收,你说我冤不冤?”
庞金海故意刺激他:“我看一点都不冤,既然跟宋子文有关系,日本人这么做也顺理成章。”
“哪有什么关系啊!”杜德本喊道:“姓唐的吹牛罢了,宋家根本没出过一文钱!”
“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誓!”
庞金海做同情状,连连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够惨的,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
“可不是吗!”杜德本叹道:“这几天我急得吃不下睡不好,上吊的心都有了!”
庞金海把一根香烟叼到嘴上。杜德本凑上去替他点烟,说道:“老兄跟日本人说得上话,我想……”
“且慢且慢,”庞金海打断他:“你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小伙计,替日本人跑跑腿而已。”
“得了老兄,何必别大脚装小脚。”杜德本说:“如今你是商会总会长,红得紫了。”
“哪里哪里,你说的太夸张了。”庞金海仰头喷了口烟:“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杜德本陪笑道:“我想请你找日本人谈一谈,疏通疏通,对大丰米厂网开一面。”
庞金海装出为难的样子:“这……不太好办哪……”
“老兄放心,都是明白人。”杜德本抢着说:“我绝不会让老兄白干的,事成之后……”
庞金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先别说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
杜德本站起来连连拱手:“请老兄多费心,拜托拜托!”
“老朋友了,用得着这样吗?坐!坐!”
庞金海嘴上客气,心里却在暗暗笑。杜德本请他帮忙,真好比把自己放上了砧板,随他斩随他割!
几天之后,杜德本得到通知,再次来到庞家。
还是在花园里,还是在葡萄架下,庞金海仰靠在藤椅上抽烟喝茶。
杜德本兴冲冲的,迈着小碎步跑来:“怎么样老兄?有消息吗?”
“别急,先请坐。金保,看茶。”
等杜德本坐下,庞金海慢悠悠道:“老兄的事情我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去找了日本人,好说歹说,他们总算松口了。”
杜德本很高兴,拱手道:“承情承情!多谢多谢!”
“不过,日本人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庞金海伸出一个巴掌:“十根大黄鱼。”
杜德本微微一怔,因为这跟他的心理价位五根大黄鱼差了不少。但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行!我接受!请老兄跟日本人约个时间,我把十根大黄鱼当面奉上。”
“好说、好说。”
庞金海仰靠在藤椅上,双目微闭,抽一口烟喝一口茶。
杜德本追问:“老兄,这事什么时候能搞定?”
庞金海弹了弹烟灰,慢悠悠道:“你真是个急性子,这要看日本人什么时候有空,急不得。”
杜德本也是个水里煮过油里炸过的人,一下就懂了。他打开皮包,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庞金海问:“这是什么?”
“自己看吧。”
杜德本微笑着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尊绿莹莹的翡翠佛像。杜德本说:“老兄乔迁,聊表心意。”
庞金海拿起佛像看了看,又放回去,淡然一笑。
“怎么?你不喜欢?”杜德本失望地问。
“老杜,咱们是老朋友了,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庞金海把烟头扔到地上:“我费了不少劲帮你保住米厂,别的好处我也不想要,你给我一点米厂的股份,怎么样?”
“你要米厂的股份?”
这个要求是杜德本没想到的,他试探地问:“你想要多少?”
庞金海把两根食指交叉了一下:“百分之六,不算多吧?”
杜德本一盘算,确实不算多,而且对工厂的经营也没有任何影响,便点头道:“行!一言为定!”
于是二人击掌成交。